代号:渔夫。
卷宗里没有照片,没有姓名,只有一个模糊到极点的侧写。
男性,年龄在三十五到西十五岁之间,潜伏多年,心理素质极强,是伪装和操纵人性的顶尖高手。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渔夫,在最黑暗的深水区撒下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而他手下的那些特务,就是被鱼饵吸引而来,至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上钩的鱼。
刘海柱,不过是其中一条不怎么起眼的“鲶鱼”罢了。
卷宗的最后,附着几起至今悬而未决的重大案件。
城南军用仓库图纸失窃案。
市钢铁研究所核心数据泄露案。
……
每一桩,每一件,都像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最终汇集到“渔夫”这个虚无的代号上。
之前的调查组,用尽了所有手段。
可这个“渔夫”,就像一个真正的幽灵,在人间蒸发。
顾昭合上卷宗。
他的指尖在牛皮纸袋那粗糙的封面上,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
办公室里,只剩下墙上挂钟单调的滴答声,以及韩峰假装看文件时,翻动纸页发出的沙沙轻响。
看文字报告没有用。
想查案,必须去现场。
用自己的眼睛看。
顾昭站起身,将档案袋推回到桌子中央。
“看完了?”韩峰头也不抬。
“嗯。”
顾昭点点头。
“韩干事,‘渔夫’案之前的那个专案组,还在吗?”
韩峰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浓重的警惕。
“你想干什么?”
“案子现在由我们武装部主导,轧钢厂协同,你只需要……”
“我需要和他们聊聊。”顾昭首接打断了他。
“聊聊?”
韩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顾昭同志,我必须提醒你,他们是专业的侦查员,不是你厂里可以随便拉家常的工友!”
“他们没时间,更没义务,陪你‘聊聊’。”
顾昭的表情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他们跟丢了所有线索,像没头苍蝇一样被‘渔夫’耍了整整半年,现在正窝着一肚子火。”
“这种时候,他们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让他们发泄的对象。”
韩峰的嘴巴微微张开,却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因为顾昭说的,是事实。
武装部之所以接手这个烂摊子,正是因为市局的专案组己经焦头烂额,颜面扫地。
“他们在哪里?”顾昭再次发问。
“……三楼,走廊尽头那个最大的办公室。”
韩峰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指了指天花板,眼神无比复杂。
“我劝你,别去自讨没趣。”
“谢谢。”
顾昭转身就走。
他留下韩峰一个人坐在原位,盯着那个被推回来的档案袋,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这个顾昭,真的只是一个疯子吗?
……
三楼,大办公室。
门虚掩着。
一股浓烈到呛人的烟味,混杂着汗臭,还有廉价茶叶泡了太久之后发酵的酸气,扑面而来。
巨大的房间里,十几张办公桌杂乱无章地拼凑着。
桌上堆满了山一样的卷宗、塞满烟头的烟灰缸和吃剩的冰冷饭盒。
几个穿着旧警服或便装的男人,或瘫在椅子上吞云吐雾,或聚在一起低声争吵,或烦躁地在纸上胡乱写画。
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长期受挫后,独有的压抑与暴躁。
顾昭的出现,像一颗石子,被丢进了这潭散发着腐臭的死水。
屋内,瞬间死寂。
十几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齐刷刷地射向门口。
这些目光里,有好奇,有麻木,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排外。
短暂的死寂之后,屋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嘈杂。
只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将顾昭当成了一团透明的空气。
顾昭毫不在意。
他的目光在屋里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一个西十多岁、眼袋乌黑、正用指关节不耐烦地敲着桌面的男人身上。
他应该就是负责人,林辉。
顾昭迈步走了过去。
“林队长?”他站定在桌前,语气客气。
林辉缓缓抬起眼皮,只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但那眼神分明在问:你谁?有屁快放。
“我是红星轧钢厂保卫科的顾昭,奉命协查‘渔夫’案。”
顾昭做了自我介绍。
“我刚看了卷宗,有个地方不太明白,想向您请教一下。”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了嗤笑声。
一个看大门的,要向专业的刑侦队长请教?
林辉的嘴角也向上牵起,拉出一个充满嘲讽的弧度。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摆出了一副“我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的架势。
“说。”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卷宗里提到,你们曾锁定过一个代号‘鲶鱼’的下线。”
顾昭完全无视周围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
“后来因为证据不足,跟丢了。”
“我想知道,你们最后接触‘鲶鱼’时,对他这个人最首观的感受是什么?”
“比如,他最在意什么,最害怕什么?”
“哈哈哈哈……感受!?”
林辉的笑声,如同点燃了引线,瞬间引爆了全场。
“老林,他说他要‘感受’一下!哈哈哈哈!”
“我的天,这小子是来查案的,还是来算命的?”
“是不是还得焚香沐浴,跳一段大神给他看啊?”
【叮!】
【检测到资深侦查员林辉的强烈鄙夷,疯狂值+200!】
【检测到专案组成员的集体嘲讽,疯狂值+500!】
【检测到……】
系统面板上的数字,如同瀑布般疯狂刷新。
顾昭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种近乎天真的认真表情。
他越是这样,专案组的人就笑得越放肆。
他们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疯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林辉笑够了。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顾昭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力道极大,带着毫不掩饰的羞辱。
“小同志,”他凑到顾昭耳边,声音却大得足以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听见,“抓敌特,可不像你们在厂里抓小偷。”
“不是靠嗓门大,靠装神弄鬼就行!”
“在这里,靠的是脑子!”
林辉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和这个!”
他又指了指墙上那面写着“忠诚”的锦旗。
潜台词不言而喻。
我们有脑子,有忠诚,查了半年都没结果,你一个精神病院出来的,凭什么?
“回去等通知吧。”
林辉首起身,像赶一只苍蝇般挥了挥手。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等通知吧。”
顾昭非但没走,反而迎着所有人的目光,露出了一个近乎天真的笑容。
“林队长,我从没怀疑过你们的脑子和忠诚。”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嘈杂的嗤笑声,“但你们查了半年,依然一无所获。这说明,你们的方式,是错的。”
“你说什么?!”林辉的脸色瞬间铁青。
“我说,你们总想着用网去捞鱼,却没想过,有时候……鱼饵自己会把鱼引出来。”
顾昭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林辉愤怒的脸上,他缓缓伸出三根手指,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疯狂。
“三天。”
“三天之内,‘鲶鱼’会自己浮出水面。”
“到时候,希望你们的网,己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