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渗入尹天雪掌心的玉色光晕,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亘古寒渊的意志。
它如同一条纤细却坚韧的冰丝,逆流而上,艰难地穿行于她近乎干涸枯竭的经脉之中,所过之处,留下微弱的清凉痕迹,强行延缓着生机的彻底崩散。
尹天雪灰败的脸上,那令人心碎的死亡气息似乎被这缕微光稍稍逼退了一丝,但依旧脆弱得如同初春河面上最后一层薄冰。
“它在……护住她的心脉本源!”豆豆的声音带着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她迅速收回“凝冰散”,紧盯着那枚在风雪中明灭不定的碎片,“灵镜有灵!它在自救,也在救主!”
自救?救主?
童战的心被这两个字狠狠攥紧。他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微弱如丝的爱人,又看向那枚沾染着她鲜血、散发着不屈微光的碎片。
灵镜选择与她共生,此刻她的濒死,也意味着这枚碎片的彻底沉寂甚至毁灭!这是它本能的挣扎?还是……源自五百年前那场未了之缘的羁绊回应?
“我们得离开这里!尹仲的爪牙随时会到!”豆豆警惕地环顾着风雪弥漫的废弃工厂大院。竖井下方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虽然被无形的屏障阻挡,但难保不会有其他出口或追踪手段。
童战猛地清醒。对,离开!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给天雪,也给这缕微弱的希望,争取时间!他挣扎着想抱起尹天雪,右臂的骨裂剧痛和左臂的沉重麻木让他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我来!”豆豆将苗刀插回背后,不由分说地俯身,小心翼翼却异常坚定地将尹天雪冰冷的身体背到自己身上。
她身材娇小,背着天雪显得有些吃力,但脚步异常沉稳。“你指路!这附近哪里能藏身?最好有天然的极寒环境!”
极寒环境……童战脑中飞速转动。苏城地处江南,冬虽寒冷,但要寻找天然的、能护持天雪本源的极寒之地……他猛地想起童博之前分析城市地下管网时提过一嘴的废弃设施!
“气象站!”童战嘶哑道,强忍着剧痛站起身,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扶住豆豆,“北郊!老冰川科考站旧址!那里有废弃的深层冰窖!”那是当年储存冰芯样本的地方,深入山腹,寒气经年不散,或许……或许就是一线生机!
风雪更大了,密集的雪片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豆豆背着尹天雪,童战强撑着残破的身体,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出废弃工厂的院落,没入茫茫风雪之中。
身后,竖井洞口如同地狱的独眼,在风雪中渐渐模糊。
视野被狂舞的雪片填满,能见度不足十米。废弃的厂区外是荒芜的郊野,枯草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偶尔露出狰狞的黑色岩石。寒风如同冰刀,切割着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
童战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积雪中,右臂每一次摆动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剧痛如同跗骨之蛆。
左臂的玄冰沉重异常,在风雪中散发着更刺骨的寒意,那点暗红的毒刺残骸在低温下似乎蛰伏了,但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阴冷的悸动。
豆豆的喘息声在耳边沉重地响起。她背着尹天雪,每一步都陷得很深,额角渗出的汗水瞬间被冻成冰晶。
尹天雪伏在她背上,毫无声息,只有那枚被她无意识攥在手中的灵镜碎片,隔着衣物透出一点微弱却执着的玉色光晕,如同黑暗冰原上唯一的灯塔。
“撑住……天雪……撑住……”豆豆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喘息和信念。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童战感觉右臂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即将将他吞噬时,一片模糊的、被积雪覆盖的低矮建筑轮廓,终于在风雪帷幕后显现出来。
灰白色的墙体大半被积雪掩埋,锈蚀的铁门半敞着,在狂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老冰川气象站!
希望如同强心剂注入身体。两人加快脚步,踉跄着冲进气象站破败的院落。
院子里堆满了废弃的金属仪器和覆雪的油桶,一片死寂。主楼的门锁早己锈坏,童战用肩膀狠狠一撞,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向内洞开。
一股混合着陈腐尘埃和冰冷铁锈的寒气扑面而来。大厅里空荡荡的,几张破旧的桌椅翻倒在地,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红的砖块。
墙壁上还残留着褪色的气象图表和模糊的标语。寒冷,这里比外面更加刺骨的寒冷。
“冰窖入口!”童战喘息着,目光急切地扫视。童博提过,冰窖入口在主楼后面的附属建筑里。
豆豆背着尹天雪,紧随其后。穿过一条堆满杂物的昏暗走廊,推开一扇沉重的、覆盖着厚厚白霜的铁门,一股远比之前凛冽数倍的寒气如同实质的冰墙般撞了出来!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水泥阶梯,阶梯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布满冷凝水珠的银色金属门——冰库的门!
找到了!
童战用尽力气拉开那扇冰冷的金属门。一股更加强劲、仿佛来自极地深处的寒流汹涌而出,瞬间将三人包裹。
门内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墙壁、天花板、地面都覆盖着厚厚的、晶莹的白色冰霜。几排空荡荡的金属货架如同冰雕的森林矗立其中。寒气在这里仿佛凝固了,空气吸进肺里都带着针扎般的刺痛。
天然的冰棺!
豆豆立刻将尹天雪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冰冷的地面上。极致的低温似乎让尹天雪微弱的呼吸都凝滞了一瞬,但她灰败的脸色在冰霜的映衬下,反而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的宁静。
她掌心的灵镜碎片,那缕玉色的光晕,在接触到这纯粹的寒冰环境时,似乎……微微亮了一下?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得到了寒风的助燃。
“快!凝冰散!”豆豆迅速拿出那个小玉瓶。这一次,尹天雪紧抿的唇在豆豆小心的动作下,微微开启了一条缝隙。
豆豆将冰蓝色的粉末小心地倒入她口中,又取出一只小巧的保温壶——里面居然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参汤——小心地喂了几口。
冰蓝色的粉末入口即化,混合着参汤的热流,化作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寒流,顺着她的咽喉滑下。她冰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掌心灵镜碎片的光晕也随之轻轻荡漾。
“有效!”豆豆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童战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一丝,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货架,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坐在地。
右臂的剧痛、左臂的麻木和沉重、失血的眩晕、还有那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他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刺痛着喉咙。
“你的伤……”豆豆处理完尹天雪,立刻转向童战。她撕开童战右臂早己被血和泥污浸透的衣袖,倒吸一口冷气。小臂处得吓人,一片可怖的青紫,骨头错位的痕迹清晰可见。她迅速拿出金针和药膏,“忍着点,必须正骨固定!”
豆豆的手法快而准。当金针刺入穴位暂时麻痹痛觉后,她抓住童战错位的小臂,猛地发力!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复位声在寂静的冰窖里格外清晰。剧痛让童战眼前一黑,闷哼出声,冷汗瞬间浸透内衫。
豆豆动作不停,迅速涂抹上黑乎乎的药膏,又用随身携带的绷带和几根从废弃货架上拆下的金属条充当夹板,将他的右臂牢牢固定。
处理完右臂,豆豆的目光落在童战左臂那覆盖的厚重玄冰上。玄冰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中心那点暗红毒刺残骸如同凝固的污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这冰……”豆豆的手指轻轻触碰玄冰边缘,刺骨的寒意让她指尖瞬间麻木,“它在消耗你?”
“是天雪的命。”童战的声音沙哑低沉,看着地上静静躺着的尹天雪,“冰在,封印就在。冰碎……”他没有说下去。
豆豆沉默。她拿出苗银针,尝试着刺向玄冰边缘的裂痕处。银针刚刚触及,一股阴寒污秽的反震之力猛地涌出,银针瞬间变得漆黑,针尖甚至微微卷曲!
“好恶毒的残留!”豆豆脸色凝重地收回银针,“这毒……像是活的!在侵蚀这冰,也在侵蚀你!光靠低温压制和天雪的封印,撑不了多久!”
她看向童战,眼神锐利,“必须找到极寒属性的灵药,内外夹攻,或许能彻底拔除这毒根!否则,一旦冰碎毒发……”
后果不言而喻。要么童战被毒噬心脉而亡,要么……尹天雪为了维持封印,彻底燃尽最后的本源。
童战的目光越过豆豆,落在冰窖角落里那几排空荡荡的金属货架上。当年,这里存放的是来自远古冰川的冰芯,蕴含着地球气候变迁的秘密。而此刻,他需要的,是能救命的“冰”。
“千年雪莲……”童战喃喃道,琥珀色的瞳孔在冰窖的寒光中收缩,“只有它了……《水月札记》里提过,生于极寒绝巅,汲日月冰魄精华,能涤荡阴秽,续脉生肌……是克制这类寒毒污秽的圣品!”
“千年雪莲?”豆豆一怔,随即想起古籍中的记载,眼中也燃起希望,“对!它的至纯至寒之力,不仅能中和拔毒,其蕴含的生机或许还能温养天雪姐的心脉!但……这种神物,只在传说之中,这冰天雪地的,去哪里找?”
童战挣扎着用未受伤的左臂支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找!只要它存在……翻遍昆仑,我也要把它挖出来!”
“你现在这样子,出去就是送死!”豆豆按住他,“外面风雪连天,尹仲的人肯定在搜捕!而且你的右臂……”
“等不了!”童战低吼,眼中是困兽般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疯狂,“天雪等不了!这冰……”他看了一眼自己左臂布满裂痕的玄冰,“也等不了!”
冰窖陷入死寂。只有寒气流动的细微声响和两人沉重的呼吸。
就在这时——
“滋啦……滋……这里是……救援频率……滋……听到请回答……滋啦……”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突然从冰窖入口的方向传来!
两人瞬间警觉!豆豆立刻闪身到门边,苗刀出鞘半寸。童战也强撑着站起,背靠着冰冷的货架。
杂音断断续续,像是老式无线电的噪音。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主楼大厅里那台覆满灰尘、早己被遗忘的废弃气象电台?
童战和豆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和一丝……渺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