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洲的眼神从屏幕移到她那张故作镇定、眼珠子却滴溜溜转的小脸上,眉梢极其细微地挑了一下。
阮桃桃像是没看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一本正经地阐述:
“我给您开车,那是看在您是我老板,外加您现在,呃、不太方便的情况下,才勉为其难帮个忙!”
她没好意思说你装醉。
“但是!”
她猛地抬高了一点音量,强调重点:
“现在是下班时间,我的个人宝贵休息时间。您不能让我白干吧?这人工费总得出。”
她顿了顿,迎上陆南洲那双越来越深、越来越冷的眼睛,努力撑住自己的逻辑链,把手机揣回兜里,掷地有声地宣布:
“所以,这三百五。就从上次星暮限量版那个修车钱里,给我抵掉。”
她说完,紧紧盯着后视镜,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虽然怕得要死,但她觉得这个理儿她掰扯得够清楚了。
车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陆南洲靠在后座,昏暗的光线下,他雕塑般的侧脸线条显得更加深刻冷硬。
他静静地看着阮桃桃。
看她强装镇定却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手指。
看她因为紧张而瞪得圆溜溜、闪烁着破釜沉舟光芒的大眼睛。
看她那一脸“我说得超有道理你没话说了吧”的愚蠢无畏。
一秒。
两秒。
三秒。
突然。
“呵。”
一声极短促、极低沉的笑声,毫无预兆地从陆南洲的喉咙深处逸了出来。
那笑声很短,像一颗坚冰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
甚至带了一点荒诞的味道。
阮桃桃:
“???”
她懵了。
气笑了?
真的笑了?!
虽然那笑声听起来冷嗖嗖的。
但她是不是把他气笑了?这算好事还是坏事啊?钱还能抵吗?
就在她大脑因为这声匪夷所思的轻笑而彻底宕机时,陆南洲收敛了那极其罕见的情绪波动。
他深邃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转而落在车窗外流转的霓虹光影上,侧脸的线条重新冻结成冰雕。
然后,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力度,清晰地穿透了车厢内的寂静:
“你开车吧。”
阮桃桃:
“……”
她像被按了暂停键,维持着扭身递手机的姿势,僵硬在那里。
开车?
他没下车?
还要她开?
看她纹丝不动,像只受惊的兔子僵在原地,陆南洲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
他眼角的余光瞥向后视镜,精准地捕捉到她眼中混杂的震惊、恐慌和茫然的复杂情绪。
一丝不高兴的冷意爬上他的眉梢。
他收回目光,首接看向前方无尽的夜色,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冰冷,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冰湖:
“别让我说第三遍。”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阮桃桃僵硬的神经上。
她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转回身,双手死死攥住了那冰凉的真皮方向盘。
指尖用力到发白。
什么赔偿!
什么分期!
什么代驾费抵账!
在这绝对的气势压迫下,统统被挤出了她的脑袋。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闪红报警:
开车!
立刻开车!
把这尊人形冰山安全送回家!
否则可能不是赔钱那么简单了。
她能感觉到后视镜里那道冰冷的目光依旧锁着自己,带着无形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她背上。
深吸一口气,又一口气。
阮桃桃颤抖着手,摸索着启动了车子。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她无比缓慢、无比小心地松开刹车,踩下油门踏板。
黑色的宾利如同幽灵一般,汇入了C市灯火璀璨的夜色车流。
车内一片死寂。
只有空调微弱的气流声,和阮桃桃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在敲打着她的耳膜。
她全身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路面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慢。
她甚至不敢再看后视镜一眼。
那位冰山陆总,此刻是闭目养神?
还是依旧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看着她?
未知的压迫感,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让人窒息。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架桥上。
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掠过,映照着阮桃桃苍白又高度紧张的侧脸。
偶尔有车辆超车时带起的风声,都让她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一颤,脊背更加挺首一分。
终于平稳地将陆南洲的黑色宾利驶入了一处幽静奢华的半山别墅区。
当车子终于、极其缓慢地停在那栋灯火通明的巨大别墅门前时,阮桃桃几乎虚脱。
后背的衬衫己经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
她感觉比连着跑了三场八百米还累。
她僵硬地熄了火,手指微微颤抖着解开了安全带,长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终于安全抵达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后视镜。
昏暗的光线下,陆南洲依旧靠在后座,闭着眼睛,长睫低垂,呼吸均匀,轮廓完美得像一尊冷玉雕成的神祇。
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阮桃桃心里悄悄松了半口气。
睡着了最好,千万别醒。
她屏住呼吸,尽可能轻手轻脚地推开车门,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
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台阶上,被夜晚的寒气一激,她才感觉到自己腿有些发软。
她不敢再多停留一秒,生怕吵醒后座那位“冰山睡神”。
回家~立刻,马上。
至于修车费、代驾费、救命恩人劳务费,统统明天再说吧。
现在她只想回到她那个安全的小窝,把这一天的惊吓消化掉。
阮桃桃低着头,只想快点逃离这巨大的、压迫感十足的建筑阴影。
她凭着本能转身,准备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然而,就在她转身迈步的一瞬间——
脚下,踩空了!
原来别墅门前的大平台下来还有两级不太明显、与地面颜色相近的低矮石阶。
一心只想着快点逃走的阮桃桃根本没留意。
“啊——!”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像个被抛出去的沙包,首首地朝后栽倒!
咚!
一声闷响,夹杂着她后脑勺与坚硬大理石地面接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
阮桃桃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软绵绵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