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忠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口中的破布塞得死死的,满脸绝望。
张虎来回踱步,甲胄发出哗啦的声响,他脸上是无法抑制的兴奋。
“将军,这下临渊城就是咱们的铁桶江山了!陈敬忠这颗钉子一拔,我看谁还敢扎刺!”
李默没有理会他,只是将一份临渊城的防务图在桌案上缓缓展开,上面圈画着密密麻麻的标记。
萧辰的手指在图卷上轻轻敲击,最终停在一个点上。
皇城,那个遥远而危险的漩涡中心。
“拔了钉子,会留下一个洞。”萧辰的声音很轻,“这个洞,要么我们自己填上,要么,就会有更多更麻烦的东西从里面钻出来。”
这可不是打游戏,占领一座城池就弹个victory的窗口。
萧辰的手指在图卷的“皇城”二字上轻轻敲击,仿佛在叩问一个遥远的漩涡。
“所以,我们要赶在诏书前头,把另一份东西送过去。”
他抬起眼,看向李默。
“一篇檄文。”
李默的呼吸一滞。
“一篇……能让天下人闭嘴的檄文。”
“不止。”
萧辰的指节在桌上叩响,沉闷如战鼓。
“我要它像一把刀。”
他站起身,走到李默身边。
“第一,把我的冤屈写成一盆血,就从我这杯‘毒酒’开始,泼到天下人脸上,要够惨,要让他们闻到血腥味。”
“第二,把克扣的粮饷、战死兄弟拿不到的抚恤金,这些烂账,一笔一笔地给我凿在纸上!要让每个士卒都知道,这把刀,是为他们自己,为他们冻死的家人磨的!”
“第三,”萧辰的语气变得冰冷,“把刀尖对准王胥、刘承志。至于陛下……”
萧辰顿了顿,冷笑一声。
“陛下,只是被奸臣蒙蔽了的金身菩萨,我们是去清扫神龛的灰尘。”
李默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己经看到了一篇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檄文诞生。
“末将……明白了!”
萧辰点点头,又将目光投向墙角那个瑟瑟发抖的传旨太监王瑾。
“至于这位王公公……”
王瑾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跪好,头磕得砰砰响。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萧辰笑了笑,那笑容在王瑾看来比恶鬼还可怕。
“公公别怕,我不但不杀你,还要护送公公出境,让你带着我的檄文,带着我北境三十万大军的忠义之心,平平安安地回到京城呢。”
“这篇檄文,就由公公你,亲手带给陛下。”
“告诉他,我北境三十万大军,等着他一个公道。”
三日后,临渊城校场。
数万北境军将士列成方阵,玄甲如林,长枪如山,肃杀之气首冲云霄。
校场周围,闻讯而来的临渊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中的许多人,家中便有子弟在军中效力,或是曾受过北境军的庇护,免于北狄的烧杀抢掠。
萧辰身着全套玄黑龙鳞甲,手按着腰间那柄名为【破阵】的佩剑,一步步登上临时筑起的高台。
他的身后,李默手捧一卷竹简,张虎则持着那面绣着“萧”字的大纛,风声猎猎。
萧辰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被风霜侵蚀的脸,那一双双或期待、或紧张、或激动的眼睛。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站着,任凭那股无形的压力汇聚到自己身上。
他知道,从今天起,再无退路。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从李默手中接过檄文,缓缓展开。
“我大炎将士,北境袍泽,临渊父老!”
他的声音借助内力,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校场。
“我,萧辰,忝为北境大将军,受先帝托孤之重,蒙陛下不弃之恩,镇守国门数载,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奸佞当道,国贼弄权!丞相王胥,兵部尚书刘承志,上欺君王,下压同僚,视我北境将士为草芥,视我三十万铁军为私产!”
他举起檄文,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怆与愤怒。
“诸位请听!此乃京城送来之圣旨!因何?因我‘争夺后宫秀女苏氏’!荒唐!可笑!我萧辰戍边数年,连苏氏是何模样都未曾见过,竟要因此被赐死!”
“一杯毒酒,就要断送我为国尽忠之心!就要让我将这北境三十万大军丢下,将这北境数十万百姓丢下,任由他们宰割!”
【轰!】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愤怒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高过一波。
“无耻!”
“奸臣!狗官!”
萧辰伸手,虚按了一下,声浪渐息,但那股压抑的怒火却在每个人胸中燃烧。
“我萧辰一人死不足惜!但我不能忍,我不能看着与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战死沙场,家人却在后方受辱!他们的抚恤被克扣,他们的功劳被抹杀,他们的妻儿在寒风中挨饿!”
“我不能忍,我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北境安宁,成为那些奸臣在朝堂之上邀功请赏的资本!”
“今日,我萧辰在此立誓!”他猛地抽出佩剑,剑指苍天。
“以王胥、刘承志之血,清君侧,靖国难!”
“此战,不为功名,不为利禄!”
“为战死的冤魂讨债!”
“为活着的弟兄讨命!”
“为身后的万民,讨一个公道!”
短暂的死寂之后,张虎第一个振臂狂呼。
“清君侧!诛奸佞!”
“清君侧!诛奸佞!”
“愿随大将军,誓死不退!”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响彻云霄,数万将士用长枪顿地,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城墙上的百姓也跟着激动地嘶吼起来,他们不懂什么朝堂大义,他们只知道,皇帝要杀保护他们数载不被劫掠的大将军。
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辰缓缓收剑入鞘,转身走下高台。
成了。
李默快步跟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急切。
“将军,刚收到密报。”
“城中有商人串联,散布您‘名为清君侧,实为谋反’的流言。”
“王胥的暗桩,己经动手了。”
萧辰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吐出两个字,冰冷如铁。
“杀了。”
两日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数十名北境军的护送下,驶离了临渊城。
车厢内,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的传旨太监王瑾,怀里揣着那份足以让整个大炎王朝天翻地覆的檄文。
临走时,萧辰仅仅丢下一句:“希望王公公好好回京养身子,再也不要来临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