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堂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
张虎的铁靴在地板上砸出闷响,他像一头按捺不住的猛兽,来回踱步。
拳头关节被他捏得爆响。
“将军,痛快!”
“王冲那帮狗日的脑袋在城墙上一挂,我看临渊城里,谁的脖子还敢硬一下!”
李默负手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他面前的桌案上,一份临渊城的防务图卷缓缓展开,犹如一头沉睡的巨兽。
萧辰的手指,在图卷上一个被朱笔圈出的位置,轻轻叩击。
临渊城,守备将军府。
张虎的兴奋像是被一盆冰水浇下,他凑过头,只看了一眼,便不屑地撇嘴。
“陈敬忠?那老小子就是个废物点心。”
“仗着自己母亲姓赵,跟皇家沾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才混了个将军当。”
“他手底下那几千城防营,平日里连盔甲都凑不齐,一帮乌合之众!”
李默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铁甲下挤出,沉重而压抑。
“张虎,他母亲姓赵。”
一个“赵”字,便是一座无法撼动的靠山。
“他是皇帝安插在北境最名正言顺的一颗钉子,一把随时能从背后捅向我们的刀。”
“临渊西门、城中武库、内城治安,全在他手里。”
“我们若要‘清君侧’,就等于把整个后背卖给了他。”
“此人不除,我们寝食难安。”
张虎脸上的横肉绷紧了。
“那俺这就带兵,去把他府邸围成铁桶!逼他交出兵权!”
“然后呢?”
萧辰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得可怕。
“让全城看着我萧辰火并皇亲,坐实谋反?”
“我们那面‘清君侧’的大旗,到时就真成了一个笑话。”
强攻,是自掘坟墓。
萧辰的视线越过众人,望向密室深处。
那里,关押着整场风暴的源头。
“棋盘之上,有时候,废子也能定乾坤。”
阴暗潮湿的监牢里,传旨太监王瑾蜷缩在角落,身上的华贵锦袍早己被污秽和恐惧浸透。
“吱呀——”
牢门打开。
萧辰逆光走入,他身后亲兵提着的食盒,散发出致命的香气。
王瑾的喉结剧烈滚动,像是要从脖子里跳出来。
“王公公。”
萧辰将一张凳子放在牢门外,自顾自坐下,仿佛在自家后院。
“北境这苦寒之地,还住得惯吗?”
王瑾浑身剧颤,疯了似的扑到牢门边,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扭曲的笑容。
“萧……萧将军!饶了老奴这条贱命吧!”
“老奴……老奴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啊!”
“我知道。”
萧辰的平静,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胆寒。
他没再废话,对亲兵一挥手。
一个血淋淋的包裹被扔进了牢里,滚了几圈,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正对着王瑾。
是王瑾最信任的侍卫。
王瑾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在地。
“他想给你报信。”萧辰淡淡陈述。
接着,亲兵又将一口小箱子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金条。
萧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现在,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用你的笔,替陛下给陈敬忠,再下一道密旨。”
王瑾的瞳孔在恐惧与贪婪中剧烈收缩。
“就说,你截获了关于北境防务的惊天密报,事关重大,命他立刻、独自一人,到城东驿站与你密会。”
萧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哦,对了,记得加上一句你们君臣间的暗语,让他深信不疑。”
“写,你就可带着金子回京。”
萧辰顿了顿,脚尖踢了踢那颗头颅。
“不写,你就陪他一起上路。”
陈敬忠府邸,书房。
陈敬忠捏着那封由太监亲随送来的密诏,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诏书上那句熟悉的暗语,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心。
“将军,此事绝对有诈!”
心腹都尉陈安脸色凝重。
“萧辰刚杀王冲,手段酷烈,这个节骨眼上,天使怎会突然密召?这分明是鸿门宴!”
陈敬忠何尝不知。
可那句暗语,是数年前陛下亲口所授,天知地知,君知臣知。
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是陛下早有安排,这是扳倒萧辰,让自己一步登天的绝世奇功呢?
富贵险中求!
他这个皇亲身份不上不下,再不拼一次,一辈子就要烂死在这北境了!
“传我将令!”
陈敬忠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赌性。
“你,立刻返回城防大营!”
他将一枚蜡丸和一只精巧的信鸽笼子推到陈安面前。
“一炷香!一炷香后,无论我是否传回消息,你立刻点燃帅台的警示狼烟,封闭临渊西门!”
“然后,把这只信鸽放出去!不惜一切代价!”
“将军!”陈安大惊失色。
“这是命令!”
陈敬忠厉声呵斥,他换上一身便服,只带二十名死士,决然踏入夜色。
城东驿站,灯火通明,却死寂得可怕。
陈敬忠踏入大厅的瞬间,心便沉入了谷底。
厅内空旷,主位上,只坐着萧辰一人。
李默与张虎,如两尊铁塔,侍立其后。
“陈将军。”
萧辰抬起眼皮,像是看到一个迟到的客人。
“陛下的密诏,你也敢只带二十人来接?”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拍扶手。
“拿下!”
门窗瞬间闭合!
西壁暗门洞开,数十名帅府伏兵如饿虎扑食,手中出鞘的横刀,在烛火下连成一片刺眼的寒光!
陈敬忠身边的二十名死士,拔剑拼死抵抗,片刻便被围杀当场。
“萧辰!”
陈敬忠被张虎蒲扇般的大手扣住肩膀,目眦欲裂,动弹不得。
“你以为你赢了?!”
他眼中没有丝毫求饶。
“一炷香己到!陈安己经动手了!全城都会知道你谋反!”
“我的信鹰,此刻只怕己经飞过了临渊城头!”
“你和你的三十万北境军,都得给我陪葬!哈哈哈哈!”
他状若疯魔地狂笑起来。
萧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怜悯的弧度。
就在此时,驿站大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李默浑身浴血,大步走入,身后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他随手一扔,那人正滚到陈敬忠脚下。
正是陈安。
李默手上,还提着一只翅膀中箭、奄奄一息的信鹰。
陈敬忠的笑声,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化为一片死灰。
萧辰缓缓走下台阶,从信鹰腿上解下那枚蜡丸。
他甚至没有看,只是将信举到烛火前,看着它慢慢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撮飞灰。
“传令,今夜全城宵禁。”
“任何人,不得出临渊一步。”
今夜,就让北境军政全姓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