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
萧辰指节轻叩桌面,目光落在李默脸上。
“三日后,帅府演武堂,以‘天使犒赏,共商军机’为名,召集所有校尉及以上军官。”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
“临渊城陈敬忠,不必通知。”
李默抬起头,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这道命令背后淬着冰的杀意。
“将军,是要动王冲?”
“动?”
萧辰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是切除腐肉。”
一旁的张虎霍然起身,铜浇铁铸般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感。
“何必那么麻烦!俺带人去拧下他的狗头!”
萧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玩着一枚兵符。
张虎被他看得气势一滞,嘟囔着坐了回去。
萧辰这才转向李默,声音压低。
“把他绑来杀了,然后呢?让那些被他蛊惑的人以为我们心虚灭口?让那些摇摆不定的人彻底倒向另一边?不等京城动手,我们自己就先烂了。”
他凑近李默,低声交代了数句。
李默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眼中那点仅存的疑虑,被一种滚烫的振奋所取代。
这不止是一场鸿门宴。
这是一场剔骨换血,要将三十万北境军魂魄都烙上一个“萧”字的仪式。
“将军英明!”
李默俯身长揖,这一拜,五体投地。
三日后,夜。
帅府演武堂,巨大的火盆舔舐着黑暗,将刀枪映照得寒光凛冽。
数十名校尉分席而坐,气氛却不似宴席,更像审判。
王冲端着酒碗,与几名心腹交换着眼色,酒水冰冷,怎么也暖不了他的手脚。
萧辰高坐主位,始终未发一言。
他越是沉默,堂下众人的心就越往下沉。
终于,萧辰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青铜酒爵。
【铛!】
清脆的声响,像是一道开战的军令。
王冲心胆俱裂,猛地一拍桌案,想要起身!
【轰!】
他身旁的张虎竟比他更快!那张巨大的木桌被张虎单臂掀飞,酒菜、碗碟劈头盖脸地砸向王冲的几名心腹!
混乱中,王冲只觉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了他的后颈,将他整个人狠狠掼在地上!
“保护……”
王冲的亲信刚吼出两个字,咽喉便被一柄冰冷的刀锋抵住。
演武堂两侧,那些原本作为仪仗的亲兵,不知何时己拔刀在手,如狼群般无声地分割了整个大堂。
动作快如鬼魅,配合默契,封死了所有人的退路。
变故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满堂将校骇然起身,却无一人敢动。
王冲的脸被死死按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奋力抬头,脖颈青筋暴起。
“萧辰!我犯何罪!”
萧辰缓步走下台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何罪?”
他没回答,只是对李默偏了偏头。
李默上前,将一卷竹简和一叠麻纸,重重扔在王冲面前。
“永盛行刘掌柜,城西土地庙,私会三次。”
“府中采买陈二麻子,重金收买,打探粮草虚实。”
“军侯钱贵,你许诺他,事成之后,给他校尉之职。”
李默每说一句,便用脚尖点一下那堆罪证,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这些,够不够?”
他最后拿起了那份记录亲兵暗探的麻纸,却没有念,只是看着王冲,轻蔑地笑了笑。
王冲浑身剧震,面如死灰。
那些话,那些事,他都做过!
他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自己一首像个小丑,在萧辰的注视下演戏!
萧辰在他面前蹲下,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痛惜。
“王冲,我记得,五年前黑水河,你为我挡过一箭。”
“我提拔你为校尉,待你不薄。告诉我,为何要背叛我,动摇我三十万兄弟的军心!”
这番话,是说给地上的人听,更是说给站着的那些人听。
果然,许多将校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有震惊,有不安,但更多的是对背叛的愤怒。
萧辰缓缓站起,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压抑的悲怆与怒火!
“你们以为,我为何要在这演武堂,行此雷霆手段!”
“因为就在几天前,京城送来的,不是粮草,不是军饷!”
他猛地一顿,一字一句,如同巨石砸入深潭。
“是皇帝赐我的一杯毒酒!”
【轰——!】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什么?!”
“不可能!”
萧辰没有给他们任何消化的时间,他一拳捶在自己胸甲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奸相王胥,尚书刘承志,在陛下面前构陷我功高震主!”
“他们容不下我萧辰,更容不下我们这支让北狄闻风丧胆的北境铁军!”
“我死不足惜!”
“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诸位兄弟,跟着我出生入死,最后却落得一个被清算,被屠戮,兔死狗烹的下场!”
“你们自己想想!”
萧辰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每一个人的脸上。
“朝廷克扣的粮饷还少吗?战死兄弟的抚恤,有几文钱能到家人手上?”
“有多少战死兄弟的抚恤一首发不下来?”
“我们用命换来的军功,在京城那些狗官眼里,狗屁不是!”
“我们帮他们抵挡北边的蛮子,他们自己却在京城作威作福!”
“在他们眼中,我们不是功臣,我们是随时可以被宰杀的牲口!是低贱的丘八!”
一番话,如滚油泼心,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底积压多年的怨气与恐惧。
“他娘的!反了!”
一名独眼校尉嘶吼着拔出佩刀,狠狠插在面前的地上。
“反了!跟着将军干!”
“愿誓死追随将军!”
盔甲碰撞之声响成一片,大部分将校双目赤红,单膝跪地。
李默走到仅剩的几个犹豫不决的人身边,声音如同耳语,却冰冷刺骨。
“将军若倒,北境军必被拆分清算。今日王冲的下场,就是诸位明日的榜样。”
那几人身体一颤,再无迟疑,立刻跪了下去。
大势己成。
王冲瘫在地上,看着眼前同仇敌忾的众人,突然发了疯的笑了起来。
“萧辰!你这个伪君子……你……”
萧辰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
“堵上他的嘴。”
他转身走回主位,重新拾起那杯未尽的酒。
“拖出去。”
“祭旗。”
鲜血很快便染红了演武堂外的旗杆。
萧辰举起酒爵,对着堂下黑压压跪倒的一片身影。
“共饮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