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议事堂内。
传旨太监王瑾端坐于主位,手指轻敲着红木扶手。
他身后,几名大内侍卫环立而站,手始终未离开腰间刀柄。
李默垂手侍立一旁,面无波澜。
张虎双臂环胸,堵在门口。
萧辰踱步而入,走得很慢。
他没有看王瑾,而是打量着堂内的梁柱。
“本将军想知道,苏氏究竟是何人?”
他终于停下,目光落在王瑾脸上。
“竟能让陛下如此不顾君臣之情,痛下杀手。”
王瑾皮笑肉不笑,尖细的嗓音透着一股居高临下。
“萧将军,事己至此,何必多问?苏主子乃陛下心尖之人,将军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自然是这般下场。”
“放屁!”
张虎的怒吼如平地惊雷。
“我家将军镇守北境,何曾回京见过什么苏氏!分明是你们这些阉人构陷忠良!”
他怒气勃发,一掌拍在身旁的硬木茶几上。
【咔嚓——】
厚实的茶几应声开裂,木屑西溅。
“锵!”
几名大内侍卫手按刀柄,向前半步,堂内杀气骤起。
“阿虎。”
萧辰的声音不大,却让张虎的怒火瞬间收敛。
他狠狠瞪了王瑾一眼,退回原位。
萧辰转向王瑾,语气平淡。
“公公,本将军在北境十年,吃的是沙子,喝的是雪水,手上沾的都是北狄人的血。将士们都说我萧辰的营帐里,连母蚊子都见不着一只。”
他向前一步,逼近王瑾。
“现在,你说我觊觎宫闱,你信吗?”
王瑾的眼皮剧烈跳动了一下,脸上的假笑有些僵硬。
这番话,他无法反驳。
萧辰的战功和苦寒,天下皆知。
“咱家信与不信,无关紧要。圣旨在此,咱家只是奉命行事。”
“更何况,说不定是年宴上将军瞥见一眼,也未可知。”
他端起茶杯,想借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心虚。
虽然年宴时萧辰确实回京述职,但他连酒都没喝上一口,就匆匆忙忙赶回了临渊城。
“奉命行事?”
萧辰的话锋陡然转冷。
“公公可知,你我今日在这帅府之内,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间?”
王瑾端茶的手悬在半空,杯中茶水晃动不止。
“你若死了,宫里只会当你办事不利,寻个由头将你全家下狱。毕竟,一个没办成事的奴才,对陛下而言,毫无价值。”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王瑾头顶浇下。
他脸色骤变,再无半分血色。
“你……你敢!咱家乃是天使,代表的是陛下天威……”
“天使?”
萧辰打断他,语气中的嘲弄不加掩饰。
“一个传达构陷忠良旨意的天使,在我萧辰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堂外传来整齐划一的甲胄摩擦声和弓弦拉满的“嗡嗡”声。
屋檐上,墙壁后,不知何时,己站满了手持劲弩的亲兵,黑压压的箭头,对准了堂内每一个人。
王瑾身后的侍卫们脸色煞白,握刀的手汗出如浆。
他们是高手,但再高的手,也快不过万箭穿心。
王瑾有些崩溃了,他手中的茶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冷汗从他额角涔涔流下,浸湿了鬓角。
他看到了那些骄兵悍将看他的眼神,那里面没有对天使的敬畏,只有对猎物的冰冷。
好像他真的会死。
死得很难看。
“扑通”一声,王瑾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和威严,颤抖着对大内侍卫招着手:
“快,快把刀收起来。”
“误,都是误会!将军忠肝义胆世人皆知!”
他转头对着萧辰哭喊。
“此事……此事确有蹊跷!”
王瑾语无伦次。
“陛下对苏主子……是、是真上了心。可赐死将军之事,许是听信了谗言,捕风捉影……对,就是捕风捉影……”
萧辰没有动,只是低头看着脚下这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太监。
捕风捉影?
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谗言?”萧辰的脚轻轻一动,挣开王瑾的手,“谁的谗言?”
王瑾浑身一颤,面如死灰。
“这……这奴才不敢说啊!”
张虎上前一步,一把揪住王瑾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他娘的!再不说,老子现在就把你撕了!”
“我说!我说!”王瑾魂飞魄散,“是……是兵部尚书,刘……刘承志!”
刘承志?
萧辰的脑中迅速闪过这个名字。
一个老牌的文官,一首主张削减边军军费,还欠下北境高额抚恤金,与他素来不合。
原来是他。
但这还不够。
一个刘承志,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能让皇帝下这种荒唐的圣旨。
“只有他?”萧辰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
王瑾的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不敢再言语。
萧辰抽出刀一挥,眼前的茶几一分为二。
“公公,你想好了,是否想和这茶几一般下场?”
李默忽然上前,递过一方手帕。
“公公,擦擦汗吧。堂内有些闷热,可别中了暑气,误了回京的时辰。”
王瑾打了个更冷的寒颤。
回京?
他还能回京吗?
他知道,今日若不说出全部实情,自己绝对走不出这议事堂。
这茶几光滑的切面,萧辰手上那把闪着寒光的刀。
王瑾闭上眼,牙齿控制不住上下打架。
“还有……还有丞相,王……王胥,也上了折子。”
王胥!
这个名字让萧辰心中一沉。
当朝丞相,百官之首,号称“贤相”,在朝中门生故吏遍布。
连他也下场了?
萧辰:“罪名,还是争夺秀女?”
王瑾点头如捣蒜:“是,罪名……罪名就是这个。刘尚书说将军在北境拥兵自重,心有不臣,意图谋反!此次争夺秀女,便是大不敬的开端……王相附议。”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
一个兵部尚书,一个当朝丞相,联手构陷。
有趣,太有趣了!
而那个所谓的秀女苏氏,只是一个完美的导火索。
萧辰忽然笑了。
他看着瑟瑟发抖的王瑾,笑容里带着几分森然。
“公公,你是个聪明人。现在,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王瑾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求生的光芒。
“将军请讲!奴才万死不辞!”
萧辰走到桌案前,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递给李默。
李默看过,神色微动,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扶起王瑾。
“公公,您是贵客,怎能坐地上。来,偏堂备了新茶,我陪您去压压惊。”
王瑾不敢不从,连滚带爬地跟着李默向偏堂走去。
萧辰使了个眼神,张虎拿起麻绳库库就把那几个大内高手捆了个结实。
手一招,就上来两个亲兵将这几人压了下去。
堂内只剩下萧辰和张虎。
张虎满脸憋屈和愤怒。
“将军!反了吧!这些狗娘养的文官,蛇蝎心肠!还有那皇帝,昏聩无能!咱们这就杀回京城,清君侧!”
萧辰背着手,走到议事堂门口,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
“清君侧?”
他缓缓摇头。
“阿虎,当他们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时候,清君侧,就只是个笑话了。”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张虎不甘心。
萧辰转过身,看着他。
“他们不是说我反吗?”
“那我就反给他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