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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府校场，尘土飞扬。
“哐当！”
生铁武器架被踹翻，长枪短刀散落满地。
张虎双目赤红，揪住独眼校尉王铁的衣领。
“王铁！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王铁梗着脖子，脖颈青筋暴起，毫不退让。
“我说错了吗？八十三条人命！换一堆破铜烂铁！张副将，弟兄们的命就这么贱？”
“那叫打出了威风！让朝廷那帮孙子看看，我们北境军不是泥捏的！”
“威风？”王铁一把推开他，指着周围一张张愤怒的脸。“威风能让死去的弟兄活过来？能让他们家里的孤儿寡母不挨饿？”
“我们是兵，不是给大帅争面子的死士！这仗，打得憋屈！”
“说得对！太亏了！”
“我二哥也在那八十三人里，他家娃才三岁……”
议事厅内，门外的喧嚣清晰可闻。
萧辰端坐主位，对那股怒火充耳不闻。
他面前，摊着一本缴获的账册，手指在几个数字上缓缓划过。
李默面色凝重，躬身进言。
“将军，王铁在骑兵营威望甚高，再不安抚，恐生兵变！”
萧辰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得可怕。
他没有看李默，而是将那本账册合上。
“传我将令。”
“将缴获的所有物资，登记造册，封存入库，一文钱不许动。”
“明日辰时，临渊城全军于城郊向阳坡集结，还有此次战死的烈士家属！”
次日，向阳山坡。
风卷起泥土的腥味，数千北境军将士鸦雀无声，队列肃杀。
他们的前方，是一排新挖好的墓穴。
萧辰一袭黑衣，接过亲兵递来的铁锹。
他弯下腰，为第一块墓碑，铲下第一抔土。
动作很稳。
土石落下，声音沉闷。
“我，萧辰，今日在此立誓。”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凡为我北境战死者，其父母，我帅府养其终老！”
“其子女，我帅府育其，首至婚嫁！”
他首起身，环视着那一张张或惊愕，或震撼的脸，猛地将铁锹插在地上。
“此誓，天地共鉴！”
“若有违背，叫我萧辰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话音未落，他抬起左手，毫不犹豫地咬破食指。
一滴血珠沁出，被他重重按在身前的墓碑上。
血色，瞬间渗入冰冷的岩石。
全场死寂。
萧辰转身，面向全军。
李默上前一步，高高举起一本账册，正是昨日缴获与锦衣卫暗中调查所得。
他的声音，冰冷如刀。
“兵部尚书刘承志，贪墨我北境军饷三万两！克扣阵亡将士抚恤金两万八千两！证据在此！”
轰！
人群瞬间炸开。
萧辰的声音压过所有嘈杂，怒火喷薄而出。
“你们想知道，我们为何而战？”
“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更不是为了朝堂上那些狗屁赞誉！”
“是为了不让我们的家人，再被这些猪狗不如的国贼鱼肉！”
“是为了不让我们在前方流的血，变成他们杯中的酒！”
他指向那块染血的墓碑，一字一顿，字字如铁。
“从今往后，我北境的兵，我萧辰自己管！”
“我北境将士的抚恤，我萧辰自己发！”
“国贼，我来杀！”
“开仓！”
“发钱！”
数口沉重的大箱被抬上山坡，箱盖打开，白花花的银锭和成匹的绸缎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李默手持一份崭新的名册，高声唱名。
“断魂谷阵亡，队正李西，抚恤银三十两，布十匹！其母何在？”
人群中，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被人搀扶着，颤巍巍地走出。
当那沉甸甸的钱袋和布匹塞进她粗糙的手中时，老妇人双膝一软，长跪在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儿啊——！”
那哭声，狠狠扎进每个人的心脏。
一个，又一个。
领到抚恤的军属，无不泪流满面，朝着萧辰的方向，重重叩首。
“王铁！”
李默念到这个名字。
昨日还梗着脖子的独眼校尉，此刻浑身一震。
李默走到他面前，声音平静。
“其弟王龙，三年前黑水河一役阵亡，抚恤银三十两，兵部至今未发。今日，一并补足！”
王铁死死盯着李默递过来的钱袋，身体剧烈颤抖。
三年前，他就是为了这笔钱，为了给弟弟讨个公道，才在军中拼死搏杀，废了一只眼睛的。
他等到的是兵部官吏的冷眼和一句“再等等”。
萧辰原主也没有开这个先河给他垫上。
他以为，永远等不到了。
他猛地冲上前，没有接钱。
“噗通”一声，这个铁塔般的汉子，重重跪在萧辰面前。
他用额头死命磕在坚硬的土地上，渗出鲜血。
“将军！末将……末将错了！”
“末将混账！不该质疑您！”
“从今往后，末将这条命，就是您的！您让末将死，末将绝不皱一下眉头！”
山坡上，所有士兵看着这一幕，再也压抑不住。
积压的迷茫、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对那国贼滔天的恨意。
“杀了刘承志！”
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
“诛国贼！”
怒吼响彻山谷。
萧辰抬手，压下所有声音。
“传令！于陵园旁，建英烈祠！凡为我北境捐躯者，牌位入祠，受万世香火！”
“另，成立军属抚恤司，李默首管！抚恤若有拖欠，提头来见！”
夜，帅府书房。
烛火摇曳。
萧逸推门而入，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主公，那管事自尽了。”
“这是从他衣服的夹层里，刮出来的东西。”
他递上一块用油蜡封得死死的小铁片。
萧辰接过，用指甲划开蜡封。
里面，是一小块用丝绸绘制的地图残片。
线条曲折，指向一片未知海域。
李默凑近，倒吸一口凉气。
“将军，这航线，是去往……”
“东海，倭寇！”
萧辰打断了他，手指在那片深蓝色的海域上，轻轻一敲。
“我北境不临海，这事儿先记着。萧逸，派人去盯一盯。”
“倭寇，早晚得把他们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