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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城门大开。
涌入的不是军队，是黑色的潮水。
牛、羊、马，裹挟着草原的尘土，漫过吊桥，冲入城内。
城墙上下，先是死寂。
随即，雷鸣般的欢呼炸开。无数百姓特别是那些逃荒过来的难民们，挤在街道两侧，伸长脖子，死死盯着那滚滚而来的牲畜洪流。
那不是冰冷的军械，是食物，是能让他们熬过今年的希望。
一个白发老妇拄着拐杖，看着一头健硕的黄牛走过，热泪纵横。
她身旁的总角小童，指着一匹黑马跳脚，又被涌来的羊群吓得躲回奶奶身后。
萧辰手按冰冷的城垛，俯瞰着下方一张张因狂喜而扭曲的脸。
他身后，张虎扛着缴获的金鹰部落王旗，旗帜上的图腾猎猎作响。
“将军！发了！光是这些牛羊，就够弟兄们吃好几个月了！”张虎的吼声盖过了人群的喧嚣。
萧辰没有回头。
他对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缓缓抬手。
城下的欢呼声，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奇迹般地平息。
无数双炽热的眼睛，齐刷刷望向城楼。
“今日缴获，犒赏三军！”萧辰的声音借助内力，清晰地传遍内外。
军士阵列中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握着兵器的手又紧了几分。
“另，凡参与'以工代赈'之百姓，每户，分牛一头，羊五只！”
“临渊城其余百姓，每户分一只羊！”
“全城同庆三日！”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爆发出比方才猛烈百倍的声浪。
这一次，欢呼里夹杂着无数哭喊。
“将军万岁——！”
“萧大将军万岁——！”
无数百姓自发跪倒，朝着城楼的方向，重重叩首。
他们不懂收买人心，只知道这位将军给了他们活路。
李默站在萧辰身侧，看着万民叩拜的场景。
“将军，民心可用。”
萧辰的脸上没有表情。
今日他们为一头牛叩首，明日，便可能为一碗粥反戈。
他要的，不是这种廉价的崇拜。
他转身走下城楼，无视身后震天的欢呼。
“李默，张虎，跟我来。”
城郊，试验田。
亲兵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负责田地的老农匠李大牛，早己在此等候。
他蹲在田埂上，双手在打满补丁的裤子上反复地擦。
见萧辰走近，他连忙起身。
“将军，您让种的这地蛋子，成了！”他的声音发颤。
将领们面面相觑，看着眼前有些枯黄的植株。
张虎凑上前，用脚尖踢了踢田垄。
“老丈，就这玩意儿？还没野草壮实，能吃？”
李大牛没理他，走到一株秧苗前，握住一把特制短锹。
他将铁锹刺入松软的泥土，小心翼翼地向上翻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窝沾着新鲜泥土的土黄色块茎，完整地翻了出来。
根须串联着大大小小十几个，挤在一起。
将领们下意识地围了上来。
李大牛丢下铁锹，捧着那一窝土豆，浑浊的老眼瞬间噙满了泪。
“将军……俺种了一辈子地，从没见过一窝能结这么多这么大果的庄稼！”他捧着珍宝，嘴唇哆嗦，泣不成声。
张虎也看傻了。
他拿起一个最大的，在手里掂了掂，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李默蹲下身，亲自从另一处刨开泥土。
当又一窝数量惊人的土豆出现，外人面前素来沉稳的军师，呼吸也重了几分。
很快，田里支起大锅。
削了皮的土豆扔进锅里，独特的香气飘散开来。
煮熟的土豆被捣成泥，分发给在场的将领。
李默尝了一口，那绵密的口感让他眼睛一亮。
他立刻组织人手，对挖出的土豆称重，测算产量。
片刻后，他拿着一张羊皮纸，快步走到萧辰面前。纸张在他手中抖动。
“将军！”他的声音变了调。
“亩产……亩产六石有余！”
“是小麦的三倍！且此物耐旱，不择地，好活！”
他抬起头，眼中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天佑北境！有此神物，何愁天下不定！”
萧辰接过报告，看着上面那个刺眼的“六”字，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他转身，面向那片田野，声音洪亮。
“传我将令！通告各州县，所有官田，即刻起，全部改种此物！我称之为，土豆！”
“帅府，免费提供种薯！派遣农技员，下乡指导！”
话音刚落，一名锦衣卫探子策马冲入田间，战马几乎是扑倒在地。
探子滚鞍下马，冲到近前。
“将军！京城急报！”
张虎正抱着一个刚煮熟的土豆，心情大好。
“看你这急样，越过萧逸首接来报，莫不是京城那老狗又送宝贝来了？”
探子不理会，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火漆蜡丸。
“丞相王胥，力排众议，同意了您清单上提出的所有要求！”
“第一批赎金和粮草，不日便会启程！”
“什么？！”张虎手里的土豆掉在地上，滚进泥里。他猛地跳起来。
“他娘的！那老狗开窍了！”
其余将领也是一片欢腾。
李默却放下了手中的土豆泥。
他眉头紧锁，脸上的喜悦荡然无存。
“将军，不对劲。”
三个字，让周遭瞬间安静。
张虎抹了把嘴。
“老李，你又咋了？送钱送粮，还有比这更好的事？”
“王胥此人，睚眦必报。”李默盯着萧辰，“他宁可损兵折将，也绝不可能出钱资敌。他如此爽快，只有一个可能……”
一道黑影滑入场中，悄无声息地跪在萧辰身侧。
是萧逸。
“主公，京城密报。”他的声音冰冷。
“赎金之事，陛下曾言，若王相执意出兵，钱粮需由几位爱卿自筹。”
萧逸抬起头，毫无感情的眼睛里映着天光。
“王胥，应了。”
“或者说，我们断掉的商道和北境三州，对王胥来说，利益重大！”李默皱着眉头补充道。
议事厅内所有核心将领的笑容，彻底凝固。
原来那天价赎金，不是妥协。
这是买路钱。
是王胥用自己的钱，为朝廷大军，买一条可以名正言顺踏平临渊城的路！
张虎愣在原地，方才的狂喜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的手，缓缓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