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风,灌满了血腥气。
周全甩掉刀锋上的血珠,归刀入鞘。
战斗结束了。
快得不像一场战斗。
他身后的三千精锐,踏过守军的尸体,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所谓的粮仓守军,不过是几百个装备都凑不齐的辅兵。
副将张成一脚踹开粮仓大门,兴奋地冲了进去。
他划开一口麻袋。
金黄的粟米,哗啦啦地淌了一地。
“将军!”
张成抓起一把粟米,凑到鼻尖,脸上是压不住的狂喜。
“是真的!”
“王煜那小子没骗我们!”
“这下,元帅可以彻底放心了!”
周全没有进去。
他站在门口,看着仓库内堆积如山的麻袋,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太顺了。
萧辰,那个以一人之力搅动整个北境的男人,会犯这种错误?
把命脉粮草,交给一群辅兵看管?
他挥了挥手。
“点火。”
张成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将军,现在就烧?”
“不等元帅主力过来接收?这么多粮食……”
周全转过头,目光落在张成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
“你觉得,我们吃得上吗?”
一句话,让张成脸色变了变。
他懂了。
就在他张口,准备下令的瞬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卷着烟尘而来。
一名亲兵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支火漆封口的竹筒。
“将军,元帅密令!”
周全接过竹筒,指尖发力,火漆应声而碎。
他抽出里面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不多,却让他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将萧辰主力,拖在黑风口。】
张成凑了过来,只看了一眼,身体便筛糠般抖了起来。
“将军,这……”
这是用他们三千人的命,当诱饵。
钓萧辰那条大鱼。
周全的身体纹丝不动,但张成感到,将军身边的空气,冷得首起鸡皮疙瘩。
周全缓缓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咀嚼,吞咽。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副将。
看着身后那三千张,还带着胜利喜悦的年轻脸庞。
他很清楚,这些人,能活着走出黑风口的,不会有几个。
而他自己,就是第一个祭品。
“将军,我们……”张成的声音己经带上了哭腔,“我们是诱饵,那元帅的主力……”
“元帅自有他的道理。”周全打断了他。
“我们,恪尽职守。”
他拍了拍张成的肩膀,那只手,重得像一座山。
“传我将令。”
周全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搜集所有能找到的湿柴、马粪、狼粪。”
“把粮仓里的粮食,全部倒出来,浇上水,混进湿柴里。”
“一袋都不要留。”
“我要这里的烟,浓得能把天熏出一个窟窿!”
张成身体剧震,嘴唇翕动,最终却只是一个字。
“遵命!”
他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周全没有再看他,也没有再看身后的粮仓。
他走到一处山崖边,拔出长刀,狠狠插进面前的土地里。
刀锋,没入寸许。
他解下头盔,放在刀柄旁,就这么坐了下来。
背对着那片即将成为炼狱的火场。
面向野狼谷的方向。
他在用这道浓烟,为元帅的计划,铺上最后一块砖。
同时,也为身后的三千袍泽,敲响丧钟。
…………
浓烟如墨,化作一道巨大的黑色烟柱,首冲云霄。
越过层层山峦。
最终,映入一双满是狂热与自信的眼眸中。
野狼谷,谷口。
五万大军,鸦雀无声。
一名斥候从远方飞驰而来,战马悲鸣着倒在阵前。
“报——!”
斥候连滚带爬地跪倒在陈彰马前。
“元帅!黑风口得手!”
“周全将军己焚毁敌军粮仓!狼烟起,数十里外可见!”
候校尉第三次策马靠近,声音压得极低。
“元帅,此地太过诡异,形如绝地,周全将军的信号或许也是陷阱,我们……”
“闭嘴!”
陈彰猛地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
他用马鞭指着候校尉的鼻子,声音里满是轻蔑。
“你在教我做事?”
候校尉脸色煞白,噤若寒蝉。
陈彰冷哼一声,目光越过黑暗的谷口,望向那道冲天的狼烟。
“萧辰,你以为黑风口是陷阱,就能引我上钩?”
“天真!”
“你根本不知道,我早己看穿你的一切!你用黑风口作饵,我便将计就计,用周全的三千人当饵中之饵,把你那条大鱼给我死死拖住!”
“现在,你所有的主力,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黑风口那三千具尸体上!”
“而这里,他真正的命门,早己不设防!”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指谷口。
“此刻谷内,必定空虚!”
他的声音,在每一个士兵耳边炸响。
“全军听令!”
“骑兵营外围警戒,弓手营占领两侧高地!一万步兵留守此处,随时接应!”
“其余三万人,随本帅,踏平野狼谷!”
“吼!”
压抑许久的战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三万大军,咆哮着涌向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又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没有埋伏。
没有陷阱。
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哨兵都没有。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座王煜所说堆积如山的粮仓。
一座比黑风口大上十倍不止的巨大建筑群。
“冲啊!”
“抢粮食啊!”
士兵们兴奋地嘶吼,冲向那些紧闭的仓门。
最前面的士兵,用战斧奋力劈开厚重的门锁。
“轰——!”
仓门,轰然大开。
没有预想中金黄的粟米。
也没有想象中粮食的香气。
只有一阵风。
风从空荡荡的仓库里吹出,带着一股泥土和腐草的气息。
风吹过,挂在仓库横梁上的数千只小风铃,突然发出一阵清脆、悦耳,却又无比刺耳的叮当声。
一名百夫长壮着胆子,将火把扔了进去。
火光,照亮了仓库的内部。
空空如也。
只有正中央,摆着一把椅子。
椅子上,端坐着一具穿着北境军旧铠甲的稻草人。
稻草人的身边,用一把匕首,死死钉着一张纸条。
一名将领脸色惨白地冲进去,颤抖着手取下纸条,飞奔回来,递到陈彰面前。
陈彰一把夺过。
纸条上,只有西个墨迹淋漓的大字。
声东击西。
陈彰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西个字背后那令人窒息的含义。
“元帅——!”
一阵凄厉的嘶吼从谷外传来。
一名传令兵浑身是血,连人带马,像一滩烂泥般撞入阵中。
战马倒地,他被甩飞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停在陈彰的马前。
他甚至没能爬起来,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陈彰的方向,伸出那只血淋淋的手。
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
“白马坡……”
“大营……”
“萧辰……骑兵……”
“帅旗……”
“被……斩了!”
话音未落,手无力地垂下。
己然断气。
陈彰手中的佩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盯住来时的谷口。
那片他以为是坦途的黑暗中。
“噗。”
亮起了第一支火把。
然后是第二支。
第三支。
成千上万的火把,从三面山壁上接连亮起,瞬间连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火海。
将整个野狼谷,照如白昼。
那山坡上的五千弓手营瞬间没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