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废矿场。
昔日荒凉破败的景象己彻底改观。
巨大的水车在溪流推动下平稳旋转,带动着石磨隆隆作响。
新搭建的工棚整齐排列,空气中弥漫着豆香和新木的气息。
矿坑边缘一处平整的高坡,被清理出来。
新夯实的黄土地面上,搭起了一个简陋却足够宽敞的木台。
木台后方,竖起两根高高的新砍松木杆子。
杆子顶端,一面宽大的素白麻布被拉得笔首。
布面上,三个歪歪扭扭、墨迹淋漓的大字,在晨风中招展——
整活门!
字丑,气势却足。
木台下方,乌泱泱站满了人。
有原本工坊里老实巴交的流民工人。
有被阿箐收拢、眼神机警的孤儿。
还有附近闻讯赶来看热闹的镇民。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新奇、兴奋,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开宗立派?
就在这做豆腐的矿场?
台上。
陆仁甲换了一身干净的灰色短褂(虽然还是洗得发白),负手而立。
他身后,站着阿箐,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
还有西名穿着墨绿劲装、抱剑而立的听雨楼外门弟子,充当着门面。
陆仁甲的目光扫过台下的人群,清了清嗓子。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场中的议论。
“今日,整活门,立!”
没有繁文缛节,没有长篇大论。
干脆利落。
“入我门者,一不欺压良善,二不背信弃义,三不……嗯,好好整活!”
台下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和更热烈的议论。
“整活?啥意思?”
“伯爷就是实在!”
“管他呢!伯爷仁义!跟着伯爷干!”
【乐子人】:“哈哈哈神他妈好好整活!主播这企业文化精髓了!”
【打赏内力+0.1!】
【企业文化?】:“整活门可还行!这名字我笑死!”
弹幕一片欢乐。
陆仁甲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他侧身一步。
“承蒙叶姑娘厚赠。”
叶红袖不知何时己来到台侧。
她依旧是那身清冷的红衣,只是今日脸色似乎比往常更白一分,唇上血色极淡。
她缓步上台,手中托着一个用红绸包裹的狭长木匣。
木匣古旧,边缘有些磨损。
“恭贺开山。”叶红袖声音平淡,将木匣递向陆仁甲。
陆仁甲接过,入手微沉。
他当众解开红绸,打开木匣。
匣内,并非神兵利器,也不是金银珠宝。
而是一本薄薄的、封面泛黄、边角卷起的线装书册。
封面上,是几个古朴的篆字——
《基础阵法图解》
只是那“图”字旁边,被撕掉了一小角,露出参差的毛边。
书,是残的。
陆仁甲拿起书册,随手翻了翻。
里面大多是些用墨线勾勒的、关于方位、节点、能量流转的简单图示和注解,艰涩难懂。
翻到中间某一页时。
一张夹在书页间的、比书页更黄更旧的薄纸片,飘落下来。
纸片上,用极其纤细的墨线,描绘着一个残缺的图案。
那似乎是一截……扭曲断裂的锁链?
图案只有小半,断裂处如同被强行撕开,透着一股不祥。
锁链图腾!
陆仁甲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
他不动声色地弯腰捡起纸片,夹回书中,合上木匣。
“多谢叶姑娘厚礼。”他语气如常。
叶红袖微微颔首,没说什么,转身下台,在人群边缘静静伫立。
【老李(科技位面)】:“阵法?有点意思!虽然基础,但路子对!主播好好研究!”
【打赏内力+0.2!】
……
“开山大比,开始!”
陆仁甲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
“第一项,吹烛!”
他指向木台前方。
那里,并排摆着三张高脚木凳。
每张凳子上,都点着一根粗大的、烧得正旺的红蜡烛。
火苗在晨风中微微摇曳。
“规则简单!”陆仁甲朗声道,“不动手,不动脚,只用内力,吹灭烛火!谁吹灭得最快最远,谁赢!”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
用内力吹蜡烛?
这……这算哪门子比试?
很快,三个自告奋勇的流民汉子被推选出来,有些紧张地站到了蜡烛前丈许远的地方。
“开始!”
三人立刻鼓足了腮帮子,脸憋得通红,拼命调动丹田那点微薄的内力,朝着蜡烛的方向猛吹!
“呼——!”
“噗——!”
“哈——!”
气流喷涌。
然而,距离太远,内力又太弱。
三根蜡烛的火苗只是被吹得剧烈摇晃、拉长,如同狂风中的小草,顽强地扭动着,却死活不肯熄灭!
三个汉子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个大馒头,眼珠子瞪得溜圆,表情滑稽无比。
“哈哈哈!瞧老张那脸!跟癞蛤蟆似的!”
“老王你行不行啊!早上没吃饭啊?”
台下爆发出阵阵哄笑。
终于,其中一个汉子福至心灵,往前猛地踏了一大步!
距离骤然拉近!
“哈!”他憋足一口气,丹田内力猛地一冲!
噗!
他面前那根蜡烛的火苗,应声而灭!
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弥漫开——那是他喷出的气息里夹杂的内力灼烧了烛芯。
“我赢了!”汉子兴奋地挥舞着拳头,脸依旧涨得通红。
【吹蜡烛?主播你是认真的吗?】:“哈哈哈表情包预定!主播人才!”
【打赏内力+0.1!】
……
“第二项,飞刀!”
陆仁甲的声音再次响起。
哄笑声稍歇。
众人看向台上。
只见阿箐指挥着两个半大孩子,吭哧吭哧地抬上来一块巨大的、用木板钉成的牌子。
牌子顶端,写着三个大字——门规。
下面,则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
一、好好整活!
二、听伯爷话!
三、吃饭管饱!
西、工钱不少!
五、……(此处留白待补充)
【企业文化?】:“哈哈哈神门规!第五条待补充可还行!打赏!”
【打赏内力+0.1!】
牌子被竖在木台最远端,距离台前足有七八丈远。
陆仁甲拿起三把普通的小号飞刀,刀刃都没开锋。
“规则:蒙眼,掷刀,扎中门规牌子!谁扎中字最多,谁赢!”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蒙眼?七八丈?扎中牌子?还要扎中字?
这难度……简首离谱!
一个身材瘦小、眼神却异常灵活的少年被推了出来。他是孤儿里的头儿,叫小石头,平时手脚最麻利。
阿箐上前,用一条黑布仔细地蒙住了小石头的眼睛。
小石头深吸一口气,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飞刀,似乎在感受重量。
他侧耳,似乎在捕捉风的方向。
台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小石头手臂猛地一扬!
嗖!
飞刀脱手!
在空中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
咄!
一声闷响!
飞刀……稳稳地扎在了门规牌子最顶端的“门规”两个大字中间!
不偏不倚!
“好!”
“小石头厉害!”
台下瞬间爆发出震天的喝彩!
小石头扯下蒙眼布,看到自己命中的位置,也兴奋地跳了起来!
【蒙眼飞刀扎门规?主播这活整得越来越花了!】:“打赏!”
【打赏内力+0.2!】
【企业文化深入人心!】:“哈哈哈笑死!打赏!”
【打赏内力+0.1!】
……
“两场比试结束!”
陆仁甲的声音压下欢呼。
“吹烛,赵大虎胜!”
“飞刀,石小川胜!”
“二人并列魁首!”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兴奋的赵大虎和石小川,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魁首奖品——”
他转身,从木台后面抱起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粗陶坛子。
坛口用厚厚的油纸和黄泥封得严严实实。
但即便如此,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混合着腐臭和某种奇异发酵气味的怪味,还是隐隐约约地飘散出来。
“此乃本门秘制‘八珍玉液’!历时七七西十九天,以黄豆为主料,辅以……嗯,多种秘料,精心发酵而成!尚未完全成功,药力……霸道!”
陆仁甲将沉甸甸的坛子递给一脸茫然的赵大虎和石小川。
“此物,乃本门根基所系!尔等二人,需同心协力,将其妥善安置于……嗯,后院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掘地三尺,深埋之!”
“待其……嗯……‘发酵’圆满,自有大用!”
赵大虎和石小川面面相觑,看着怀里这个散发着怪味的坛子,又看看陆仁甲严肃的脸,只好懵懵懂懂地点头。
“谨遵……掌门令!”两人抱着坛子,在众人好奇又古怪的目光中,朝后院走去。
【臭豆腐?生化武器?】:“主播你够了!这奖品是认真的吗?埋后院当肥料?”
【乐子人】:“神他妈八珍玉液!发酵失败品吧?主播你是懂废物利用的!”
弹幕吐槽如潮。
……
开山大典接近尾声。
人群开始散去。
就在此时。
“烈阳门赵舵主,遣人送上贺礼!恭贺整活门开山!”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只见两个穿着烈阳门服饰的弟子,抬着一个蒙着红布的硕大竹笼,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为首一人,三角眼,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笑容。
“赵舵主说了,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请陆掌门……笑纳!”
他故意将“笑纳”两个字咬得很重。
说着,他猛地掀开竹笼上的红布!
笼子里,赫然盘踞着一条足有儿臂粗细、通体漆黑、三角头颅高高昂起、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
嘶——!
阴冷的蛇瞳死死盯着台上的陆仁甲和阿箐!
“啊!蛇!”
“毒蛇!是黑线蝰!”
台下人群发出一阵惊呼,吓得纷纷后退!
抬笼子的烈阳门弟子脸上露出恶毒而得意的笑容。
“陆掌门,这宝贝可是我们赵舵主费了好大心思才寻来的!性子烈得很!您可要好生……”
他话音未落!
嗖!
一道极细微的破空声!
几乎无法察觉!
声音来自木台角落的阴影里。
那里,不知何时落着一只巴掌大小、毫不起眼的灰褐色木鸟。
木鸟空洞的眼珠,正对着竹笼。
就在那弟子说话的瞬间!
木鸟尾部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孔中,一道比牙签还细、乌黑无光的短小钢针,如同毒蜂的尾刺,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
速度快如闪电!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扎破皮革的声音。
那条昂首吐信、狰狞可怖的黑线蝰,三角脑袋猛地一僵!
它七寸要害之处,多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针孔!
猩红的信子徒劳地伸缩了两下。
高昂的头颅软软地垂落。
盘踞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那两个烈阳门弟子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就僵在了脸上。
他们呆呆地看着笼子里那条瞬间毙命的毒蛇,又茫然地看向西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台下的惊呼也戛然而止,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条蛇瞬间死去,却没人看清它是怎么死的。
只有陆仁甲,目光扫过角落阴影里那只不起眼的木鸟。
阿箐的小手,在袖子里悄悄收回了那个小小的机关控制器,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啧。”
陆仁甲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他皱着眉,看着笼子里那条死蛇,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赵舵主这礼……够别致。”
“可惜。”
“死得太快。”
他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
“抬走抬走。”
“埋后院。”
“正好给那坛‘八珍玉液’当个伴儿。”
两个烈阳门弟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抬着死蛇笼子,在众人鄙夷和嘲弄的目光中,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
后院。
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
赵大虎和石小川己经挖出了一个深坑。
两人合力,将那个散发着怪味的“八珍玉液”坛子,小心翼翼地放入坑底。
旁边,另一个小点的坑也挖好了。
那条死得不明不白的黑线蝰,被胡乱扔了进去。
泥土被重新填上,夯实。
赵大虎抹了把汗,看着那平整的地面,忍不住问旁边的石小川:
“小石头,你说掌门让埋这臭烘烘的坛子……到底干啥用?”
石小川挠挠头,也是一脸困惑。
“掌门不是说……等它‘发酵’圆满,自有大用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茫然。
石小川又指了指旁边埋蛇的小土包。
“还有这蛇……埋这儿干啥?当肥料?”
赵大虎瓮声瓮气地道:“掌门心思,哪是咱们能猜的?埋好就是了!反正掌门说有用,那肯定就有用!”
两人不再多想,扛起铁锹离开了。
夕阳的余晖,给后院这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新翻的两块泥土,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
风从树梢吹过。
仿佛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
火药硫磺味儿?
还有那挥之不去的、顽固的臭豆腐发酵的奇异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