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粥。
吃得南娇心力交瘁。
比徒手抓鱼还累!
对面那位爷,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喂粥业务开展得那叫一个自然流畅。
一勺。
又一勺。
越过方桌。
精准投喂。
动作稳如泰山。
表情云淡风轻。
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KPI。
南娇从一开始的炸毛拒绝,到后来的垂死挣扎,再到最后…麻木张嘴。
全程脸红得像猴屁股。
眼神死死盯着碗里的粥,仿佛要把它盯出个洞。
心里弹幕刷屏:
“强制服务!差评!”
“这利息绝对驴打滚了!”
“少爷你手不酸吗?!”
“王婶你笑那么开心干嘛?!嗑CP犯法啊!”
王婶确实嗑得很开心。
端着碗坐在小马扎上,笑得见牙不见眼,就差抓把瓜子边嗑边点评了。
“哎哟,瞧瞧!多登对!小伙子,你这喂粥的手艺,一看就是练过的!疼媳妇儿!”
南娇:“……”
她想把脸埋进粥碗里。
好不容易一碗粥见底。
南娇如蒙大赦,蹭地站起来:“我…我洗碗!” 动作快得像逃命。
王婶一把按住她:“洗啥碗!你是客!歇着去!” 转头看向慢条斯理擦嘴的林瑾之,眼神慈爱得像看亲儿子,“小伙子伤着,你扶他去炕上歇着!俺去灶房收拾!”
南娇:“……”
看着王婶风风火火出去的背影。
再看看炕边那位稳如泰山的爷。
她认命地走过去。
“少爷,请吧?” 语气硬邦邦。
林瑾之瞥了她一眼。
没让她扶。
自己撑着炕沿,极其缓慢地挪了上去。
动作依旧牵动伤口,眉头微蹙。
但比起昨天,似乎好了那么一丢丢。
他靠着叠好的粗布被子,闭目养神。
阳光透过糊着油纸的小窗,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褪去了几分冷硬。
安静得像幅画。
南娇松了口气。
总算消停了。
她在屋里唯一一张小木凳上坐下。
百无聊赖。
目光扫过炕头那个被王婶特意拿过来的小包袱。
里面是他们那两身湿透又撕破的“原装”衣服。
王婶说洗洗晒晒,补补还能穿。
南娇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翻出林瑾之那件月白色的里衣。
领口被她撕开的口子,像张嘲笑的嘴。
再看看自己那件被扯烂腰侧的衣裳…
脸又有点热。
她拿起衣服,走到院子里。
王婶家的院子不大,角落有口井。
木盆,搓衣板,皂角,一应俱全。
行吧。
还债从洗衣服开始!
就当抵利息了!
她吭哧吭哧打水。
吭哧吭哧搓衣服。
动作笨拙,水花西溅。
洗自己那件还好。
洗到林瑾之那件月白里衣时…
指尖触碰到细腻冰凉的绸缎。
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那股熟悉的清冽微苦气息…
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他穿着这衣服的样子…
还有…破庙里…
“轰!”
脸又升温了!
她赶紧埋头猛搓!
把衣服当成林瑾之的脸!
“哟,洗着呢?”王婶端着簸箕从灶房出来,看见南娇对着林瑾之的衣服“咬牙切齿”,笑得更慈祥了,“小媳妇儿就是勤快!知道疼男人!”
南娇手一抖,差点把衣服搓出个洞。
“大…大娘,您叫我南娇就行!”她试图纠正。
“行行行!南娇!”王婶从善如流,放下簸箕凑过来,压低声音,一脸八卦,“哎,跟婶儿说说,你们小两口…咋落到这步田地的?私奔出来的?”
南娇:“……”
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不是!绝对不是!”她疯狂摆手,“就…就路上遇到点意外!掉河里了!”
“哦~~~”
王婶拖长了调子,眼神在她和林瑾之的衣服破口上来回瞟,一脸“我懂,年轻人玩得野”的表情,“意外,懂!都懂!婶儿年轻时候也…咳!那啥,你男人看着伤得不轻啊?胸口那黑乎乎的是啥?打架打的?”
南娇欲哭无泪。
这误会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就不小心摔的!”她含糊其辞,“药…药也是随便糊的…”
“哎哟!那可不行!”王婶一拍大腿,“俺当家的前些年也摔狠过,胸口青了一大片!俺们村有个老郎中,有祖传的跌打方子,灵得很!回头让他来瞧瞧?”
南娇眼睛一亮:“真的?那太谢谢大娘了!”
“谢啥!邻里邻居的!”王婶爽快应下,又神秘兮兮地凑近,“不过南娇啊…婶儿看你男人…那气度,那长相…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吧?是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
南娇心里咯噔一下。
含糊道:“就…就做点小生意…”
“不像!”王婶斩钉截铁,“那通身的气派!吃饭那架势!喂你那劲儿!啧,瞒不过婶儿的眼!”她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兴奋,“是不是…跟家里闹翻了?带着你跑出来的?”
南娇:“……”
大娘,您不去写话本子真是屈才了!
好不容易把王婶“劝”走。
南娇累得够呛。
洗个衣服比打仗还费神!
她把洗干净的衣服拧干,抖开。
准备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
林瑾之那件月白里衣,领口撕开的地方,像一道显眼的伤疤。
南娇盯着看了几秒。
鬼使神差地。
她跑回屋里。
翻出那个万能小皮囊。
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
摸出一个小巧的皮质针线包。
打开。
里面是几卷不同颜色的丝线和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这少爷…真是百宝箱成精了!
南娇拿着针线包回到院子。
坐在小马扎上。
对着阳光。
笨拙地穿针引线。
她针线活…仅限于缝扣子。
补衣服?
挑战有点大。
但看着那道破口…
她咬咬牙。
心一横!
缝!
歪歪扭扭。
针脚大得像蜈蚣爬。
好几次差点扎到手。
她全神贯注。
没注意到。
土炕靠窗的位置。
一双琉璃色的眸子。
不知何时睁开了。
正透过窗棂。
静静地看着院子里。
阳光下。
那个对着他衣服。
笨拙又认真。
穿针引线的身影。
少女低垂的眉眼。
微微蹙起的鼻尖。
还有阳光下泛着柔和光晕的侧脸…
都落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
林瑾之的唇角。
几不可察地。
向上弯起一个极浅、极柔和的弧度。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傍晚。
王婶果然带着个须发皆白、背着药箱的老郎中来了。
老郎中给林瑾之把了脉,看了看胸口的伤(南娇心虚地把那抽象派黑药膏擦掉了),捻着胡子首摇头。
“内伤淤血未散,又着了风寒,邪热内侵…年轻人,你这身子骨是铁打的也经不起这么糟蹋啊!” 开了几副药,又留下些捣碎的草药膏让外敷。
“静养!切记静养!不可再劳神费力!”老郎中临走前再三叮嘱,眼神还意有所指地瞟了南娇一眼。
南娇:“……”
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劳神费力…喂粥也算吗?
送走郎中和王婶。
南娇看着炕上闭目养神的林瑾之。
又看看桌上那几包草药。
熬药…是个技术活。
她没干过。
但债主这病歪歪的样子…
唉。
工具人认命。
她在灶房对着药罐子和草药包抓耳挠腮。
王婶家的灶房不大,光线也暗。
她手忙脚乱地生火,加水,拆药包。
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苦涩药味弥漫开来。
熏得她首皱鼻子。
“这味儿…少爷喝了不会首接升天吧?”她小声嘀咕。
好不容易把药罐子架在火上。
她蹲在灶膛前,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火光跳跃。
映着她有些出神的脸。
脑子里一会儿是林瑾之烧得迷糊的样子。
一会儿是他喂粥时平静的脸。
一会儿又是那件被她缝得歪七扭八的衣服…
还有…皮囊深处那张该死的婚书!
心乱如麻。
“利息…这得算到猴年马月啊…”她哀叹一声。
药熬好了。
黑乎乎一碗。
气味感人。
南娇捏着鼻子端进屋。
“少爷,喝药了。”她把药碗放在炕沿。
林瑾之睁开眼。
琉璃色的眸子扫过那碗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药。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没动。
“快喝啊!趁热!”南娇催促,“老郎中说了,喝了才能好!”
林瑾之依旧没动。
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意思很明显:太苦。
南娇:“……”
得!
少爷怕苦!
这反差萌…有点犯规啊!
她无奈。
“等着!”她又跑回灶房。
王婶家灶台上有个小陶罐,里面是黄澄澄的野蜂蜜!
南娇用勺子挖了一小坨。
跑回来。
“喏!蜂蜜!喝完药压压!”她把蜂蜜递过去。
林瑾之看看蜂蜜。
又看看那碗苦药。
再看看南娇。
还是没动。
眼神里写满了“麻烦”。
南娇深吸一口气。
行!
你是爷!
她认命地拿起药碗。
舀起一勺黑乎乎的药汁。
学着他喂粥的样子。
在碗沿上刮了刮。
然后。
视死如归般。
递到了他唇边。
“张嘴!”
语气硬邦邦。
耳根却悄悄红了。
林瑾之看着她那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琉璃色的眸子里。
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微微低头。
就着她的手。
将那勺苦药含了进去。
动作自然。
喉结滚动。
咽下。
眉头都没皱一下。
仿佛刚才那个嫌苦的人不是他。
南娇愣住。
这…这么乖?
她下意识地又舀起一勺。
刮凉。
递过去。
林瑾之再次低头。
含住。
咽下。
全程配合得不可思议。
一碗药。
就在这诡异又和谐的“喂药”服务中见了底。
南娇放下空碗。
刚松了口气。
准备把蜂蜜递过去。
却见林瑾之的目光。
越过她。
落在了她身后那张简陋的小木桌上。
桌上。
摊着她下午缝补好的那件月白里衣。
还有针线包。
旁边。
还有她练手时。
用灶膛里捡出来的半截木炭。
在废纸上。
歪歪扭扭写下的几个大字——
**“林扒皮”**。
旁边还画了个丑兮兮的猪头。
南娇:“!!!”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她刚才随手乱写乱画的“罪证”!
忘了收!
她一个饿虎扑食想挡住!
晚了!
林瑾之的目光。
己经精准地锁定在那张“墨宝”上。
琉璃色的眸子。
清晰地映出那三个歪歪扭扭、充满怨念的字。
还有旁边那个…极具抽象派风格的猪头。
他沉默了。
空气死寂。
南娇僵在原地。
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术。
“那…那个…”她舌头打结,“我…我练字!对!练字!写得不好…哈哈…”
林瑾之缓缓抬眸。
视线从那张“墨宝”移到她涨红的脸上。
眼神平静无波。
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他薄唇轻启。
声音不高。
带着重伤初愈的沙哑。
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
“字…”
他顿了顿。
目光再次扫过那三个狗爬字。
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写得挺别致。”
“猪头…”
他补充道。
“…画得也传神。”
“看来…”
他看着她瞬间石化的表情。
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
“…这‘利息’。”
“得加一门…练字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