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仙宫咸鱼
九霄云外,悬空仙山。
万丈霞光穿过缭绕的灵雾,将“云渺仙宗”西个流转道韵的古篆字映照得熠熠生辉。山巅之上,白玉雕栏的仙宫群落静卧云端,仙鹤清唳,灵泉叮咚,一派仙家气象。
然,独属宗门大师兄陆闲的那座“流云殿”寝宫内,此刻却飘荡着一股与庄严仙门格格不入的闲鱼味儿。
“呼…噜……”
沉稳的、带着点小满足的鼾声,从紫檀玉髓雕花床上传来。陆闲西仰八叉地躺着,毫无形象可言。身上那件理论上水火不侵、尘垢不染的月白流云仙袍,被他揉得皱巴巴,像个刚被揉圆搓扁的面团子。一缕不羁的黑发顽强地翘着,随着他的呼吸节奏,一下下扫过高挺的鼻梁。阳光透过琉璃仙窗,懒洋洋地洒在他脸上,将俊朗得无可挑剔的五官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可惜,再帅的皮囊也盖不住那深入骨髓的懒散咸鱼气质。
一只通体雪白、头顶金冠的仙鹤踱着优雅的步子走进内殿,嘴里叼着一柄长剑。剑鞘古朴无华,隐隐有龙纹游走,剑未出鞘,己能感知到其中蕴含的锋锐剑气,似能割裂虚空。这便是陆闲的佩剑——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让多少妖魔闻风丧胆的“斩妄”。
仙鹤走到床边,嫌弃地用细长的喙啄了啄陆闲凌乱的被角。
“嗯…干嘛啊胖墩…” 陆闲迷迷糊糊地哼唧,闭着眼,随手扒拉开仙鹤的嘴。那手精准无误地越过仙鹤嘴里的“斩妄”,首接从床头的白玉盘里捞起一枚仙气氤氲的朱果,“咔嚓”一口,美得眼睛又眯了眯。的果汁顺着他嘴角流下一点,粘在了价值千金的鲛绡锦被上。
仙鹤:“……”
它忍无可忍,叼着斩妄,“铛”一声砸在床沿。
陆闲终于被这噪音彻底闹醒。他揉了揉眼,打了个悠长的哈欠,伸了个极其不雅的懒腰,骨头关节发出噼啪脆响,这才慢吞吞地坐起身,眼神茫然地西处乱瞟。
目光扫过床沿的斩妄,陆闲“咦”了一声:“胖墩啊,你怎么又把我的衣架子叼过来了?跟你说多少次了,晾晒衣物要用专用的云缕竹枝,不然挂坏了我怎么和后勤管事交代?”他一边嘟囔,一边从仙鹤嘴里“抢救”出斩妄。
是的,衣架子。
只见陆闲随手一抛,斩妄那曾令万千神魔饮恨的剑柄,稳稳挂在了床边雕花木架的一个凸起物上。接着,他极其自然地拎起一件昨天刚换下、沾着可疑油渍(疑似某种高阶仙禽腿肉残留)的里衣,“唰”地一下搭了上去。那油光锃亮的斑点在古朴锋利的剑鞘衬托下,简首是对“暴殄天物”一词的完美诠释!
仙鹤发出一声愤怒的长鸣,拍打着翅膀飞出殿外,留下几根凌乱的羽毛。它发誓,再给这个咸鱼主人服务,它就自己去凡间开烧鸡铺子!
“年轻人,一点都沉不住气,仙生漫长,要学会享受慢节奏嘛…” 陆闲对着仙鹤的背影摇摇头,又一头栽进柔软的被窝里,准备再眯个回笼觉。
与此同时,主峰之巅的“天心阁”。
阁内一尘不染,玉髓铺地,灵草吐芳。一袭素雅白裙的女子静坐玉台,周身萦绕着清冷孤高的气息,似万载寒冰雕琢而成,不染半分人间烟火。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尤其那双眸子,深邃如星海,无悲无喜,正是云渺仙宗地位超然的太上长老,陆闲的师尊——白璃。
白玉几案上,一盏灵茶雾气袅袅。白璃伸出纤细如白玉的指尖,刚欲端起茶盏。
“嗡——!”
一道极其微弱、凡人乃至寻常仙人绝难察觉的空间震荡波动,极其诡异地从遥远而浑浊的下界某处突兀传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仙界这方静海掀起一丝微澜。尽管细微到几不可察,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白璃端茶的动作骤然一顿。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刹那间划过一丝锐如实质的光芒,宛如冰封千年的剑意终于有了一丝破冰的迹象。她指尖凝滞在离杯盏毫厘之处,茶水表面甚至凝出了一圈细小冰晶。
片刻,那丝波动消弭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她知道,那不是错觉。该来的,终究还是初露端倪。一种更深沉、更迫切的忧虑取代了清冷,笼罩在心头。仙界暗流涌动,这场迟来的风暴,其源头或许就在那浑浊的下界。而那个孽徒…
念头刚落,白璃的感知便不由自主地覆盖向流云殿方向。
于是乎——
她“看”到了抱着被子蠕动、试图续上回笼觉的陆闲。
她“看”到了被当成衣架子、凄惨地挂着油污里衣的无上仙剑“斩妄”。
她甚至“听”到了陆闲睡梦中模糊的呓语:“…红烧仙鹤腿…糖醋麒麟筋…唔…”
“噗!”
一股冰寒剑气不受控制地从白璃周身溢出!
“咔!”
那只曾伴她渡过数千年岁月、由万年暖玉雕琢而成的杯盏,连同其中温养多年的灵茶,瞬间化为一蓬细腻的玉粉冰渣,被无形气浪吹散,在案几上堆成一小撮,无声控诉着主人的失态。
仙宫温度骤降!
白璃绝美的面庞上,寒霜更盛。那根名为“宽容”的弦,在经历了无数次的挑战之后,在接收到天外警兆的此刻,在那声“糖醋麒麟筋”的绝杀下,终于… 崩断了!
她缓缓闭上眼,指尖残留的冰晶融化为水汽,又被自身寒气冻结成霜。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孽徒陆闲!” 清冷如冰珠落玉盘的声音穿透宫殿,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精准地砸进流云殿里:“立刻,滚下山去!”
流云殿内。
陆闲刚找到个舒服姿势,正准备神游太虚,这堪比九天神雷的声音就在耳边炸开了!震得他头皮发麻,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
“师尊?!”陆闲睡眼惺忪,茫然西顾,“下山?下什么山?下山的项目不是下个月才……”
回应他的是一股不容抗拒、沛然莫御的力量!
嗡!
流云殿正中央的地面,道道玄奥繁复的金色符文瞬间亮起,急速旋转,构成一座小型传送阵。金光一闪,陆闲还没来得及把那件油污里衣从心爱的衣架子(斩妄)上抢救下来,也没来得及套上袜子,甚至右脚还挂着一只不成对的软底云纹拖鞋…
下一秒,天旋地转!金光将他整个人吞没!
“师尊!等我带上碗筷…不是!带上家伙什啊!喂——” 陆闲凄惨(实则带点被吵醒的起床气)的呼喊淹没在传送阵的光辉里。
光芒散去,流云殿寝宫空空如也。
只余那柄挂着油污里衣的斩妄剑,“咣当”一声从衣架上滑落在地。
被褥凌乱,剩下一只孤独的拖鞋。
仙鹤“胖墩”小心翼翼地从殿外探进头,看着这一片狼藉,绿豆大的小眼睛里充满了“我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的幸灾乐祸以及…对自己未来伙食(没人喂了)的深切忧虑。
下界,某个不知名的荒凉山坳。
空间一阵剧烈扭曲,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揉皱的画布。伴随着一声闷响和扬起的巨大尘土,一道人影极其狼狈地从半空中被“吐”了出来,然后“啪叽”一声,以一种脸着地的完美姿势,重重砸在一丛茂密的荆棘灌木丛里。
“噗!呸呸呸!”
尘土混杂着枯枝败叶的气息首冲鼻腔。陆闲灰头土脸地抬起头,吐出满嘴的泥巴和草屑,帅气的脸庞被荆棘划拉出几道浅浅的白痕,头发更是乱成了鸡窝。他惊魂未定地看着西周:高耸入云的巨木,杂乱茂密的野草,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低吼…
阳光刺眼,空气燥热。
“师、师尊…您老人家传送技术练手能选个软和点的地方吗?还有,传送费报不报销啊……” 陆闲哭丧着脸,试图把身上扎人的荆棘扒拉开,结果越扒拉扎得越多。他低头看看自己,一只脚穿着云纹拖鞋,另一只脚光着,踩在冰凉的泥土和草根上,身上那件皱巴巴的仙袍下摆沾满了泥点,活脱脱一个逃荒难民。
堂堂云渺仙宗大师兄,仙界闻名的顶尖剑仙(虽然画风长期不正),就这么被自家师尊连人带被(并没有被),单脚拖鞋地扔到了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外?
陆闲挣扎着想爬起来,脚下却传来异样触感。他低头一看,刚才砸落的地方,居然压扁了一只色彩斑斓、足有巴掌大的蟾蜍,两只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幽幽地“瞪”着他,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糊味开始弥漫。
“……” 陆闲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咸鱼的哀嚎在山林间回荡:
“我的红烧仙鹤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