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好产子后的第七日,殷都城头的云翳压得极低,仿佛要将整座城池都裹进浓稠的阴霾里。夏栀跪在寝宫外殿,正用青铜勺搅动药罐里翻滚的药汤,苦涩的药香混着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自那日接生婆捧着沾满血污的襁褓退出内室,妇好便再未踏出寝殿半步,原本清亮的嗓音如今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咳咳...”内室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夏栀手忙脚乱地盛起药汤,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落了几片竹简。她跪在榻前,看着妇好挣扎着要起身,额前碎发被冷汗浸透,贴在泛着青灰的脸上。“将军慢些。”夏栀伸手搀扶,却在递药时瞥见碗中药渣里沉底的褐色碎屑,那些细碎的根茎断口泛着诡异的紫黑色,与她前日在医官处见到的安神草药截然不同。
深夜,当更漏滴到第西声时,夏栀举着烛火蹲在医官房后的药田。月光下,她手中的药草与白日药渣里的碎屑纹路完全吻合,叶片背面还爬满了细小的刺毛。“毒根藤。”她倒抽一口冷气,想起前日送药的侍女正是祭司集团安插的眼线。攥着药草的手指微微发抖,她突然意识到,这场重病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陆星鸢的脚步声在回廊响起时,夏栀正将毒草标本压进竹简。女学者怀里堆满龟甲书卷,发间还沾着几片从藏书阁落下的蛛网:“我查遍了武丁朝的医疗典籍,毒根藤的记载在《巫医禁方》里。”她展开一卷残破的兽骨,上面刻着扭曲的甲骨文,“此草生于西境蛮夷之地,遇血则化,难怪普通药石无效。”
乔予安的到来打破了凝重的气氛。她肩头扛着锈迹斑斑的铜人残躯,铠甲缝隙里还沾着城外古墓的泥土:“找到这东西可不容易。”她将铜人放在案上,指尖拂过布满绿锈的穴位,“传说商汤时期的圣医曾铸此铜人,若能修复,或许能以针灸之法遏制毒素蔓延。”
三日三夜,三人未合眼。陆星鸢用朱砂在龟甲上推演解毒方剂,乔予安拿着青铜锉刀一点点修复铜人经络,夏栀则守在妇好榻前,将新熬的药汁小心翼翼地喂进她口中。当妇好终于睁开眼睛时,远处传来的战鼓声却让整个宫殿都震颤起来。巴方残部联合西北诸部趁虚而入,己突破两道防线。
“备...备舆辇。”妇好抓住夏栀的手腕,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强撑着坐起,让侍女为她披上染血的战甲,腹部的伤口因动作撕裂,在白布上洇开大片暗红。夏栀握着缰绳的手在颤抖,看着妇好被抬上战车,那张苍白的脸上却燃起了往日的斗志。
前线营帐里,羊皮地图被烛火映得通红。妇好倚在软垫上,用青铜钺指着地图上的战略要地:“令妇姘带三千人马迂回至敌军后方,截断粮草...”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部署。陆星鸢急忙递上润喉的药汤,乔予安则盯着战报眉头紧锁,本该支援前线的五万大军,实际抵达的竟不足两万。
深夜,三人偷偷潜入武丁的书房。乔予安撬开藏有密函的青铜匣,泛黄的绢帛上赫然写着武丁的亲笔手谕:“妇好病重,前线兵力减半,一切以王后安危为重。”夏栀攥着密函的手指关节发白:“大王这是为了保护将军,竟置边疆安危于不顾!”
陆星鸢迅速将密函内容抄录在竹简上:“当务之急,是要让将军知晓此事,同时想办法调集其他城邦的守军。”乔予安己开始修复被虫蛀的调兵虎符,青铜碎屑簌簌落在她沾满油污的衣襟上:“虎符缺失的一角我记得在军械库,天亮前应该能复原。”
黎明破晓时,妇好看着三人呈上的密函,眼中泛起泪光。她抚摸着腹部的绷带,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无奈与倔强:“武丁你糊涂啊!”她挣扎着起身,将青铜钺重重拍在案上,“传令下去,即刻启用紧急调兵令,再派人快马加鞭去昆吾、大彭二国求援!”
战场的风沙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夏栀穿梭在营帐之间传达军令,陆星鸢在后方调配粮草,乔予安则守在妇好身边,随时用针灸铜人为她缓解疼痛。当昆吾国的援军旗帜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妇好强撑着站在战车上,望着漫天黄沙,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金戈铁马的岁月。只是这一次,她不仅要守护疆土,还要守护那个被阴谋笼罩的自己,以及腹中尚未长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