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鸡窝里就炸了锅。丫头打着哈欠,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趿拉着破草鞋就往鸡圈跑,手里攥着把刚抓的秕谷子。
“吵死了!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清净!”一个清亮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从屋檐下的阴影里传出来。
丫头头都没抬,熟练地把秕谷子撒开:“嫌吵你回你屋里去啊,谁让你非睡这儿。它们饿了嘛,饿了就叫唤,天经地义。” 一群毛茸茸的小东西立刻围着她脚边打转,啄得飞快。
屋檐下的人动了动,慢悠悠走出来。正是虹雉。他伸了个懒腰,动作带着点说不出的好看劲儿,就是眉头皱着,嫌弃地看着地上扑腾的鸡群:“啧,一地鸡毛。还有你这喂的什么玩意儿?烂谷子?它们吃得下去?”
“吃得可欢实了!你当都跟你似的,嘴那么刁?”丫头白了他一眼,蹲下身摸了摸一只芦花鸡的背,“好乖乖,多吃点,多下蛋。”
虹雉抱着胳膊,靠在廊柱上:“下蛋?就指望这几个蛋?能卖几个钱?够你买件新衣裳不?” 他语气里倒不是真刻薄,就是习惯性抬杠。
“你管我!”丫头站起来,叉着腰,“蛋能卖钱,攒多了还能孵小鸡,鸡多了蛋更多。再说了,它们暖和啊,冬天抱着可热乎了,比你这冷冰冰的……” 她话说到一半,瞥了眼虹雉,没往下说。
虹雉哼了一声:“谁稀罕跟你比。” 他眼神却瞟向那群抢食的鸡,尤其是那只最肥的大公鸡,昂首挺胸,羽毛在晨光里还挺亮。“这大个儿的,看着倒是挺精神。”
“那是!我家‘大将军’,看家护院,黄鼠狼都不敢来!”丫头挺得意。
“看家护院?”虹雉嗤笑,“它也就吓唬吓唬耗子吧。”
“总比你强!”丫头立刻反击,“你除了站这儿说风凉话,还会干啥?能下蛋还是能打鸣?”
虹雉噎了一下,随即挑眉:“我?我站这儿就是景儿,懂不懂?再说了,你这鸡圈要不是我偶尔帮你修修那破篱笆,早让野狗掏了窟窿了。”
“哦,那谢谢你这位‘景儿’大老爷了。”丫头故意拖长了调子,嘴角却忍不住来。她抓起一把新谷子,递过去:“喏,闲着也是闲着,帮忙喂喂?”
虹雉盯着那把谷子,又看看丫头沾着泥点子的手,一脸嫌弃:“不要。脏死了。”
“爱喂不喂!”丫头收回手,自己又撒了一把。
日头渐渐升高,鸡吃饱了,开始在院子里悠闲踱步。虹雉不知何时也挪到了鸡圈边上,隔着矮篱笆看。那只叫“大将军”的公鸡踱到他面前,歪着脑袋瞅他。
“看什么看?”虹雉嘀咕。
丫头在井边打水洗手,听见了噗嗤一笑:“它觉得你好看呗!”
虹雉没接话,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问:“喂,丫头,它们……真认得你?”
“那当然!”丫头甩着手上的水珠,“我一叫‘咕咕咕’,它们就跑过来。尤其是‘小黄’,可黏我了。”
虹雉看着那只在丫头脚边蹭来蹭去的嫩黄色小鸡崽,沉默了一会儿。傍晚,丫头又端着一小盆碎菜叶拌麸皮来加餐。她刚放下盆,就看到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从盆里抓了一小撮菜叶,试探性地丢向离得最近的一只母鸡。
那母鸡吓了一跳,往后跳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虹雉有点尴尬地收回手。
丫头憋着笑,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虹雉又伸出手,这次动作轻缓了很多,把菜叶放在地上。那母鸡犹豫了一下,慢慢凑过来啄了一口。
丫头看着虹雉专注的侧脸,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金边。她没打扰他,只是自己也抓起一把菜叶,轻轻撒开。
鸡群欢快地围拢过来,啄食着地上的菜叶。虹雉和丫头并排蹲在篱笆外,谁也没说话,只有鸡啄食的“笃笃”声,和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院子里的空气,好像也没那么“一地鸡毛”了。
“喂!丫头!你这破草鞋踩鸡屎了没?大清早吵得我脑仁儿疼!” 虹雉抱着胳膊,皱着眉从廊下阴影里走出来,一脸嫌弃地看着你撒谷子,“它们饿死鬼投胎啊?叫唤得屋顶都快掀了!你就不能晚点喂?或者……啧,算了,当我没说。篱笆那儿昨儿好像又松了,别赖我没提醒你。”
他叫虹雉,来历不明,就这么赖在了她家破旧的院子里。她没名字,就是个整天围着鸡转的丫头。
他生得极好,像画里走出来的,可惜长了张嘴,专挑难听的话说。嫌鸡吵,嫌院子脏,嫌她喂的谷子烂。丫头脾气也倔,他说一句,她顶十句,鸡毛蒜皮也能拌半天嘴。
他总靠在廊下看她忙活,看她喂鸡、捡蛋、修篱笆。嘴上刻薄,篱笆松了却会顺手帮她扎紧。她偶尔递把谷子让他喂,他一脸嫌弃,手却悄悄伸了出去。
日头升起又落下,鸡群咕咕叫着。一个屋檐下,一个毒舌美人,一个泼辣丫头,一群吵吵闹闹的鸡。日子鸡飞狗跳,拌嘴是家常便饭。他们谁也不提过去,也没想过将来,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过着。是冤家?是同伴?或许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反正,他在那儿站着,她在那儿忙着,鸡在叫着,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