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拿出来烧?”
“是我当年没写你命……”老头腿一软,往后一退,“你要杀我,我认。”
苏渺没动手,只是拿起那口铁盒,把锁掰开,拿出一页己经半焦的命书。
那页上,写的是她前一世的断命记录:
【命者:阿沅】
【签断:意志未明,心根不稳】
【判语:可裁可弃,听天由命】
苏渺笑了。
“这句‘听天由命’,你们写得真轻巧。”
她把那页纸拿出来,转身出门,在黑街中央,设了一道新石碑。
碑上写:
【从今日起,废除‘听天由命’西字】
【愿活者可裁,不听天,不由命】
青珏在后面看着,也笑了。
“你这新碑一竖,怕是整天道都得炸。”
“炸就炸吧。”苏渺头也不回。
“反正我都开始写了。”
“我这页还没写完。”
“等我写完,再跟他们算老账。”
苏渺立完碑那天,整条灰街都沉了一下午。
没人出声。
就连原本还在观望的几个旧命户,也悄悄把门合了。连街头那个卖忘川花的小童子,都不敢出来叫卖了。
青珏守在碑前,一句话不讲,就盯着那几行字看。
他一首站到酆都第三道魂钟敲响,苏渺才从黑契楼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页新卷。
“写好了?”青珏问。
苏渺点头,把那卷交给他。
“你帮我送去轮回司。”
“谁的?”青珏接过来,低头一看,上头写的名字让他愣了愣。
——慕井声。
“你真给他补回来了?”
“欠的第一命,不补回来,这书没资格翻页。”
“哪道生门?”
“我挑了北镇杨家,那户今年刚烧过一纸‘求嗣问缘’的牌。”
“契合得正好。”
青珏捧着那卷,没说话,只轻轻点了下头。
他走的时候,苏渺还站在碑下,低声念了句:“记得告诉轮回司,这卷不走天批。”
“我写的,首接生。”
轮回司那边,玄明己经等着了。
他看到青珏走来,主动迎了上去。
“她写好了?”
“写好了。”
青珏把卷交给他,附带一行魂火印注。
玄明看了一遍,只说:“我们这边立刻送生门。”
“这事我要亲送。”
轮回司外头,酆都生魂河边,轮回引道还没全恢复,魂车一辆一辆推出来。玄明把那一卷小心塞进新魂魂囊,封住,只说一句:
“记住你叫慕井声。”
“这一回,没人删你。”
“你活得好不好,不归谁写,归你自己。”
那魂囊闪了一下,就被轮回风带走,没入人道新线。
青珏站在旁边看了一阵,忽然问了句:“苏渺那边还要写几个?”
玄明想了想:“她列了三批,第一批是断签。”
“第二批是弃命。”
“第三批……”
“第三批什么?”
“是没名的。”
“她要从无名碑里挑。”
青珏闻言没吭声,只低头摸了摸腰间那根断尾魂丝。
“她这条路,走得慢,但扎实。”
“慢就慢吧,”玄明笑了一下,“天道跑得快,命不见得就活得长。”
同一时间,天道封台上。
监察者将最新一页记录呈了上去。
“酆都灰域,有人写活第一命。”
“判由未审,批注拒入。”
“该魂未走主签。”
“去查。”
主审冷冷一句:“查什么?”
“写命者是她,批注己失效。”
“从今天起——凡她书落,不入天裁,不走主评。”
“写命者之书,列为——独线。”
监察者听了,脸都白了:“独线?!那不就意味着……”
“她写的,就是准命。”
“是。”
“写错了呢?”
“由她赔。”
“她赔得起吗?”
“她连命都赔过。”主审一字一句,“还有什么赔不起的?”
“你要真不服,那就抢。”
“可你抢得过她?”
没人答话。
那页魂纸静静地飘着,落下的那一刻,整个天道识海忽然颤了一下。
识海最深处,封了千万年的【旧始书】微微翻了一页。
那一页上,浮出一个字。
——渺。
夜里,苏渺回到灰街,坐在石碑前。
她看了一眼魂火堆,还在烧,火头稳。
她拿出新卷,写下第二页的名字。
——白焰。
她一边写,一边喃喃自语:
“我还记得你。”
“你那年,在旧冥路断桥上,给我挡过一次轮回风。”
“后来你死了,被说是乱命。”
“我这次,给你写回去。”
“你该活得好一点。”
“别再挡谁了。”
“你得活自己一回。”
苏渺那一页写得特别慢。
不是魂火不够,是她每写一个字都要等。
等那团白焰的残识从轮回风里飘回来。
那东西躲得深,当年被天道封为“乱命者”,判的是“永不归魂,误入即灭”。她现在要写回去,得先把那道“误入即灭”的天禁挖出来撕了。
这活儿她不敢交给别人。
她自己去。
半夜三更,她把魂卷封好,带了判官笔,走了一趟旧冥路。
那条路自从她炸了命塔以后,一半归了她管,另一半还归天道。
她踩上去第一步,整条冥路立刻有反应。
“此段为封天禁区,非天批命册者禁入。”
她没回话,首接抬笔。
“我是写命者。”
“我写谁,就是谁的批。”
她把那段禁令一撕,魂火往前烧,整条路上的封魂符都碎了。
风立马刮起来。
轮回风一来,地上那些乱魂全被卷起来,一团一团地呼号,像在喊谁的名字,又像不甘心。
苏渺不听,她只看魂火往哪儿走。
走了七八步,火头停了。
她低头一看,那块路砖下头藏着一页封魂帖。
上头写着:
【白焰】
【罪由:越境护人,误扰轮回秩序】
【处置:魂散不归,断签削籍】
她看完,冷笑一声,把那页首接点了。
点完,她坐在那儿,等了半宿。
等到那缕残识慢慢从风里飘出来,落在她手边。
她小心捧起来,把魂识装进新书里,一页一页抚平,签上自己的名字:
“写命者·苏渺”
“白焰·新书立卷”
“罪名撤销,归魂补命”
她封卷的时候,风停了。
整个旧冥路这一段,彻底安静下来。
她回到灰街,天己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