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林菲菲己经穿戴整齐站在玄关。她穿了一件从未见过的深紫色高领毛衣,衬得灰蓝短发格外醒目,那把紫藤花纹的裁缝剪别在后腰,在毛衣下隐约显出轮廓。我递给她保温杯时,注意到她涂了无色指甲油——这是她紧张时的小习惯。
"孩子们跟李红梅去早市了。"我帮她整理衣领,手指擦过她冰凉的耳垂,"周墨的资料查到了,他在翡翠酒店长租了套房。"
林菲菲系鞋带的手停顿了一秒:"翡翠酒店离实验小学只有两个路口。"她站起身,突然拽住我的领带将我拉近,嘴唇几乎贴上我的,"中午12点,如果我还没消息,就打杨警官电话。"这个吻带着黑咖啡的苦涩和她唇膏的茉莉香,像道别又像誓言。
实验小学门口挤满了送孩子的家长。林菲菲站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下,手指无意识地着裁缝剪的刀柄。
下课铃响起时,她看见周墨从银色奔驰里走出来,金丝眼镜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他穿着考究的深灰色西装,像个年轻的大学教授,手里却拿着两个冰淇淋甜筒——一个紫色,一个粉色。
林菲菲的肌肉瞬间绷紧。就在周墨即将穿过马路时,一辆警用摩托突然停在实验小学门口。
杨警官摘下头盔,有意无意地挡在了校门口。周墨的脚步顿住了,转身回到车里。
放学时,栗栗和棠棠手拉手走出校门。林菲菲快步迎上去,却看见棠棠突然松开姐姐的手,奔向路边一个卖棉花糖的小摊。"妈妈!那个叔叔说请你吃糖!"小姑娘举着一个紫色棉花糖,上面插着张烫金名片。
林菲菲一把夺过棉花糖,裁缝剪己经滑到掌心。名片上只有一行字:"创伤需要对话,而非剪刀——周墨"。翻过来,背面用铅笔写着:"明晚七点,翡翠酒店2808,一个人来。"
回到十八号楼,栗栗兴奋地向李红梅描述那个"戴眼镜的温柔叔叔"。林菲菲站在阳台上,将名片撕成碎片扔进风里。我走过去环住她的腰,发现她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他给棠棠看了什么?"我低声问。
"我的照片。"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二十年前在红浪漫的舞台照。"她的手紧紧攥着裁缝剪,指节发白,"棠棠说,叔叔问她'想不想看妈妈穿漂亮裙子跳舞'。"
晚餐桌上异常安静。栗栗和棠棠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口扒着饭不敢出声。周老师突然用筷子敲了敲碗边:"菲菲丫头,明天厂里那批牛仔布到货,老刘说需要你签字。"
"我去。"我接过话头,"菲菲明天要陪孩子们做手工课作业。"
夜深人静时,林菲菲坐在梳妆台前卸妆。我从背后抱住她,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火药味——她下午去了趟射击场。她的肩膀在我掌心下紧绷得像拉满的弓,脖颈处的血管清晰可见。
"你不能去。"我吻着她后颈的疤痕,"这是陷阱。"
她转过身,翡翠色的眸子在台灯下深不见底:"他知道孩子们上哪所幼儿园,喜欢什么颜色,甚至..."她的声音哽了一下,"甚至知道棠棠对花生过敏。"
我的手指穿过她短发,触到她脑后一道凸起的旧伤——那是周世昌手下用酒瓶砸的。"我们报警。"
"没有证据。"她冷笑,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旧伤疤,"就像当年他们说的,这些是我自己摔的。"她的指甲掐进我手臂,力道大得生疼,"但明天,我会让他亲口承认。"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苍白的线。我们躺在床上,身体紧贴却各怀心事。
林菲菲突然翻身在我腰间,手指粗暴地扯开我的睡衣纽扣。她的吻落在我的胸膛,带着疼痛和某种决绝,像在留下印记。
"记住我现在的样子。"她喘息着说,灰蓝短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前,"如果明天..."
我用一个更深的吻打断她。窗外,十八号楼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见证这个夜晚的绝望与缠绵。当我们终于精疲力尽地躺下时,晨光己经爬上了窗台。
第二天傍晚,林菲菲换上了那件多年未穿的黑色晚礼服。裙摆开衩处露出她大腿上的伤疤,高领设计遮住了颈部的旧伤。她站在镜子前涂口红,鲜红的颜色像血。
"你确定要这样?"我帮她戴上耳环,手指擦过她冰凉的耳垂。
她转身,手指抚过我的脸颊:"照顾好孩子们。"这个吻带着决绝的味道,像最后的告别。
翡翠酒店2808套房的门虚掩着。林菲菲推门而入,看见周墨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杯威士忌。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延伸到她的脚下。
"林小姐比照片上更美。"他微笑着举杯,"难怪我父亲念念不忘。"
林菲菲的手搭在后腰的裁缝剪上:"周少爷请我来,不会是为了叙旧吧?"
周墨放下酒杯,从西装内袋掏出个丝绒盒子:"礼物。"盒子里是一把古董拆信刀,象牙柄上刻着缠绕的紫藤花,"听说您喜欢这个图案。"
林菲菲的瞳孔骤然收缩——紫藤花是她母亲的最爱,这个细节连周世昌都不知道。
"哥伦比亚大学的图书馆很不错。"周墨推了推眼镜,"特别是那些...绝版的地方志。"
他走向书桌,按下录音机按键。沙沙的杂音后,响起一个女人的啜泣声:"求求你...放过我女儿...她才十五岁..."林菲菲的脸色瞬间惨白——那是她母亲的声音。
"《创伤的代际传递》。"周墨轻声说,"我的博士论文课题。"他走向林菲菲,手指轻轻拂过她颤抖的肩膀,"您是我最重要的研究对象。"
林菲菲的裁缝剪抵上了他的咽喉:"你找死。"
周墨却笑了:"剪刀多无趣。"他按下遥控器,墙上投影仪亮起,显示着学校门口的实时监控——栗栗和棠棠正跟着李红梅走出校门,"让我们来玩个心理游戏吧?"
就在这时,套房的门突然被撞开。杨警官带人冲了进来,而我紧跟其后,手里举着手机——屏幕上正是刚才周墨威胁的全程录像。
"周先生,你被逮捕了。"杨警官亮出手铐,"罪名是恐吓和蓄意伤害。"
周墨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看向林菲菲,发现她正从晚礼服的高领里取出个微型摄像头:"谢谢配合我的表演。"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的论文缺个结尾——罪犯如何自投罗网。"
回十八号楼的出租车上,林菲菲靠在我肩头,全身止不住地发抖。我搂紧她,闻到她发间残留的酒店香氛和周墨古龙水的味道。
"结束了?"我轻声问。
她摇头,手指紧紧攥着那把古董拆信刀:"才刚开始。"窗外霓虹灯闪过她苍白的脸,照出眼底深不见底的黑暗,"他提到了我母亲..."
家门口,栗栗和棠棠己经睡着。李红梅坐在门卫室等我们,手里拿着一个快递盒:"刚才送来的,没寄件人。"
盒子里是本泛黄的相册,第一页贴着张老照片——年轻的林菲菲母亲站在夜巴黎的门口,身后是叼着雪茄的周世昌。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游戏继续"。
林菲菲站在阳台上,将相册一页页撕碎。夜风卷着纸屑飞舞,像一场黑色的雪。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发现她手里紧握着那把紫藤花纹的裁缝剪和我们婚礼的照片。
月光下,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婚礼照片上那两个笑容灿烂的小人脸上。远处传来夜班公交的报站声,十八号楼的老墙根下,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溜过,绿眼睛在暗处闪着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