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的邀约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林启铭的心头,他几乎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铁锈与未知的危险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股源自骨髓的恐惧。
他要去,他必须去。
失忆的痛苦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困在永无止境的迷茫之中,而那封信,或许就是刺破这张网的唯一利刃。
陆禹霖站在一旁,英挺的眉头紧紧蹙起,眸中翻涌着焦虑与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他看着林启铭苍白却异常坚决的侧脸,喉咙发紧,想要再次劝阻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明白林启铭对真相的渴望,那种渴望如同溺水之人对空气的渴求,任何阻拦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能将他推得更远。
赎罪感如潮水般再次将他席卷,他欠林启铭的,又岂是这三言两语的阻止所能弥补?
他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地祈祷,祈祷这一切只是一个恶劣的玩笑,而不是又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
就在林启铭下定决心,准备推开门的那一刻,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声音由远及近,清晰地敲打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林启铭本能地向后缩了缩,陆禹霖立刻上前一步,将林启铭不着痕迹地护在身后,目光警惕地盯着门板,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戒备:“谁?”
门并没有立刻被推开,短暂的停顿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紧张。
然后,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传来:“陆先生,林先生,是我,赵景阳。”
听到是赵景阳,陆禹霖紧绷的肩膀略微放松了些许,但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他拉开门,只见赵景阳站在门外,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眼神锐利,神色却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焦急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赵警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陆禹霖沉声问道,同时侧身让赵景阳进来。
赵景阳快步走进房间,目光迅速扫过两人,最后停留在林启铭明显有些不安的脸上。
他没有兜圈子,首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刚刚接到消息,有一个目击者愿意提供新的证词,关于……关于当年你家发生的那起案子。这个证词,可能会对案件有突破性的进展。”
“新的目击者?”林启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中瞬间燃起一簇微弱却明亮的火苗。
被失忆折磨了这么久,任何可能揭开真相的线索,对他而言都如同救命稻草。
他下意识地抓住了陆禹霖的衣袖,指尖冰凉。
陆禹霖感觉到林启铭的激动,心中也是一震。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的案子远比表面呈现的复杂,任何一点新的波澜都可能牵扯出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看向赵景阳,追问道:“目击者现在在哪里?证词可靠吗?”
“人己经在警局了,初步判断,有一定的可信度。所以,我希望你们能跟我去一趟警局,尤其是林启铭,或许你能从证词中回忆起一些被遗忘的细节。”赵景阳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警察特有的果决。
林启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与那个充满未知的废弃工厂相比,警局和新的证词似乎代表着一种更官方、更可靠的途径。
他看向陆禹霖,眼神中带着询问。
陆禹霖的内心同样翻腾不休。
新的证人,新的线索……这是否意味着当年的真相即将浮出水面?
他既渴望案件水落石出,还林启铭一个公道,又隐隐感到不安,担心那些被刻意掩埋的过往会再次将林启铭推向深渊。
但他知道,此刻他不能表现出丝毫的犹豫。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我们跟你去。”
前往警局的路上,车厢内的气氛异常凝重。
林启铭望着窗外飞逝的夜景,霓虹灯的光芒在他眼中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复杂难明的心绪。
他既期待,又害怕,期待真相的到来,又害怕真相是他无法承受的残酷。
警局的灯火通明,驱散了深夜的寒意,却无法驱散林启铭内心的紧张。
赵景阳将他们带进一间询问室,让他们稍作等待,自己则去安排与目击者的见面。
几分钟后,赵景阳带着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那妇人穿着朴素,神情有些紧张,双手不安地交握着,眼神在林启铭和陆禹霖脸上来回逡巡。
“这位是王女士,她就是提供新线索的目击者。”赵景阳介绍道。
王女士拘谨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怯:“警官,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王女士,麻烦您把当天看到的情况,再详细地跟他们说一遍。”赵景阳温和地引导着。
王女士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回忆。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林启铭身上,带着一丝怜悯和犹豫,然后缓缓开口:“那天……就是你家出事的那天下午,我刚好买菜路过你家附近。我看到……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巷子口,鬼鬼祟祟的。因为那地方平时很少有车停,我就多看了几眼。”
林启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王女士继续说道:“然后,车上下来几个人,行迹很可疑,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他们好像在观察你家的情况。过了一会儿,又有一辆车开过来,停在了那辆黑色轿车后面。从那辆车上……下来一个人。”
她顿了顿,眼神飘向了陆禹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更多的是肯定:“那个人……我当时离得不算太远,看得还算清楚。那个人,就是……就是这位先生。”她抬手指了指陆禹霖。
一瞬间,整个询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启铭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禹霖,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刹那间涌向头顶,又在瞬间退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陆禹霖?
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在案发当天,出现在他家附近?
陆禹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复杂。
他没有去看林启铭那双充满质问的眼睛,而是垂下了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陆禹霖……”林启铭的声音沙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她说的……是真的吗?”
赵景阳锐利的目光也紧紧锁定在陆禹霖的脸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漫长的几秒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陆禹霖终于抬起头,迎上林启铭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和痛楚:“是,王女士没有看错。案发那天,我确实去过你家附近。”
林启铭的身体晃了晃,若不是扶着桌子,几乎要站立不稳。
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想过,陆禹霖竟然也牵涉其中。
那个一首以来悉心照料他、给予他温暖和保护的人,那个让他一度以为可以信任的人……
“为什么?”林启铭的嘴唇颤抖着,“你去做什么?”
陆禹霖的眼神黯淡下来,他看着林启铭,声音轻得几乎像是一声叹息:“启铭,我当时确实去了你家。但我不是为了犯罪,更不是像他们一样要去伤害你。我是……我是为了保护你。我提前得到了一些消息,知道有人要对你不利,所以……我提前赶了过去,希望能阻止他们,希望能保护你。”
他的解释在林启铭听来却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保护?
如果真的是为了保护,为什么事后从未提起?
为什么在他失忆后,要将这一切都隐瞒下来?
无数的疑问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将林启铭淹没,他感到一阵眩晕,分不清陆禹霖的话是真是假,也分不清自己此刻是该相信还是该怀疑。
他一首以来努力构建的信任,在这一刻似乎摇摇欲坠,濒临坍塌。
赵景阳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微蹙。
陆禹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其中显然还有许多未尽之言。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僵局:“陆先生,你的说法我们会进一步核实。不过,既然你当时在现场,或许能提供一些警方尚未掌握的线索。而且,王女士的证词也提醒了我们,或许我们应该重新审视案发现场。”
他转向林启铭和陆禹霖,语气严肃地提议道:“这样吧,为了更清晰地了解当时的情况,也为了帮助林启铭回忆起更多细节,我建议,我们现在就再去一次现场勘查。林启铭,你曾经的住所,我们再回去看一看,也许能找到一些新的线索,或者触发你的一些记忆。”
林启铭曾经的住所,那个承载了他所有噩梦的地方。
他下意识地想要抗拒,但一想到或许那里真的残留着被遗忘的真相,一丝微弱的渴望又压过了恐惧。
他看向陆禹霖,眼神复杂,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