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油灯在知青点的窗纸上投下晃动的光晕。苏绾坐在床边,反复着那枚从冰窟旁捡来的玻璃弹珠,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栓子青紫的嘴唇。门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警觉地吹灭油灯,借着月光看见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往村口走去。
"跟上。"谢砚秋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沙哑的咳嗽,"刚才我在供销社门口,听见那两人说'不能让栓子醒过来'。"
两人踩着积雪远远缀在后面。寒风卷着枯叶掠过青石板路,发出簌簌的声响。那两人拐进一条漆黑的巷子,苏绾正要追上去,谢砚秋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指了指墙角的草垛。
"栓子要是醒了,咱们都得完蛋!"其中一人声音发颤,"我不过是吓唬他两句,谁让他非要抢弹珠......"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另一人恶狠狠地说,"秦主任说了,只要栓子闭紧嘴,就保咱们无事。"
苏绾浑身血液几乎凝固。谢砚秋攥着她的手突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就在这时,巷子尽头突然亮起手电筒的光,秦守诚拄着竹杖的身影缓缓浮现。
"事情办得怎么样?"竹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主任放心,卫生院那边我们己经......"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狗吠声。两人神色大变,撒腿就跑。秦守诚转身要追,却被谢砚秋冲出来拦住。
"秦主任,这么晚了还在忙?"谢砚秋语气轻佻,却挡在苏绾身前,"方才好像听见有人说栓子的事?"
秦守诚的竹杖重重戳在地上,铜箍擦出火星:"谢知青,有些闲事,还是少管为妙。"他的目光扫过苏绾藏在身后的手,"尤其是不该问的,别问。"
等秦守诚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苏绾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谢砚秋咳嗽了两声,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拿着,供销社新到的红糖,给栓子补补。"
"你......"苏绾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刚才太冒险了。"
"总不能看着真相被埋进雪堆里。"谢砚秋转身往知青点走,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明天一早,我们去卫生院。"
第二天清晨,苏绾和谢砚秋赶到卫生院时,老周头正蹲在走廊里抽旱烟,烟灰簌簌落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栓子还没醒。"老人声音沙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医生说......说要是今天还不醒,怕是......"
病房里,栓子安静地躺在白色床单上,小小的身体显得格外单薄。苏绾将红糖水轻轻喂进他嘴里,突然瞥见枕头下露出一角彩色画片。她伸手抽出,发现是张泛黄的《哪吒闹海》连环画,内页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给栓子的生日礼物——爷爷"。
"这是......"苏绾声音发颤。老周头抹了把眼泪:"是我托人从城里带的,本想等他生日......"
谢砚秋突然凑过来,指着连环画封底的污渍:"这是油渍,和冰窟旁脚印边的痕迹很像。"他转头看向老周头,"叔,最近栓子有没有和人起过冲突?"
老周头皱着眉想了想:"前些天,栓子说有人抢他的弹珠,非要去讨回来......我以为是小孩子闹着玩,没当回事。"
正说着,病房门突然被撞开。狗剩娘冲进来,头发蓬乱,手里举着封信:"老周,你看看这个!"她将信拍在桌上,信纸边缘还沾着水渍,"这是狗剩留的,他承认了......可他才六岁啊!"
苏绾拿起信,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写着:"栓子哥对不起,我不该抢你的弹珠。我把你推到冰面上,我不是故意的......"信的末尾,还画着个流泪的小人。
谢砚秋突然冷笑一声,拿起信纸对着阳光:"这封信是伪造的。字迹虽然稚嫩,但墨水完全没有晕染,根本不是被水泡过的样子。"
话音未落,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秦守诚带着几个社员闯进来,竹杖首指狗剩娘:"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可说的?"
"等等!"苏绾举起玻璃弹珠,"秦主任,昨晚我和谢知青听见有人说'不能让栓子醒过来',这和狗剩一个六岁孩子有什么关系?"
病房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声。秦守诚的脸色骤变,竹杖在地上重重一敲:"空口无凭!你们知青就会惹是生非......"
"秦主任这么着急定罪,是不是怕真相大白?"谢砚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渗出点点血渍,却依然笑得从容,"比如,怕栓子说出真正推他的人,和您又是什么关系?"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秦守诚的竹杖剧烈颤抖,藏在袖筒里的左手缓缓伸出——那是只空荡荡的袖管。他盯着谢砚秋,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你们最好适可而止。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们没好处。"
夜幕再次降临,苏绾站在卫生院的窗前,看着雪片纷纷扬扬落下。栓子依然昏迷不醒,而那封伪造的信,还有秦守诚残缺的左臂,像谜团一样缠绕在她心头。谢砚秋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递来杯热气腾腾的姜茶:"别想太多,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远处,青石镇的灯火在风雪中明明灭灭,宛如一场看不清结局的迷局。而他们,早己被卷入这场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