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灶里的柴火 “噼啪” 炸开火星,刘昊刚端起米酒碗,院外突然传来 “哐当” 一声重物落地响。秀兰握着筷子的手顿住,看向门口的眼神瞬间警惕起来。门帘被粗鲁掀开,刺骨寒风卷着雪粒涌进屋内,跟着走进个穿着貂皮大衣的男人,油光水滑的头发上还沾着些许雪渣。
“秀兰妹子!” 男人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碗筷叮当作响。他身后跟着两个媒婆,怀里抱着烟酒礼盒,眼神在刘昊和秀兰之间来回打量。男人首勾勾盯着秀兰绯红的脸颊,喉结滚动了一下,“在这嘎达,俺们家是头一份儿,跟着我,保准顿顿有肉吃,穿金戴银不在话下!”
刘昊放下酒碗,金属腕表与桌面碰撞出清响。他注意到秀兰攥着围裙的手指关节发白,脖颈处的围巾被捏得皱成一团。不等混混继续吹嘘,秀兰猛地站起身,木椅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我说了,我还不想嫁人!”
“这丫头,咋这么不懂事!” 胖媒婆赶紧打圆场,肥厚的手指戳向门外停着的黑色轿车,“你看看,镇长家给准备的彩礼,十里八乡谁家能比?” 另一个媒婆也跟着附和:“就是,小王以后可是要接镇长班的!”
秀兰冷笑一声,转身从墙角抄起竹篮,发丝随着动作凌乱地散落在肩头。她看向刘昊时,眼底燃着倔强的火苗:“刘哥,咱们该上山了。” 话音未落,两人己经大步往门口走去。
“站住!” 混混恼羞成怒,一脚踹翻身旁的木凳,“给脸不要脸是吧?在这镇上,还没人敢扫我王大雷的面子!” 他伸手去拽秀兰的手腕,却被刘昊精准截住。刘昊的手掌像铁钳般扣住对方腕骨。
“放尊重点。” 刘昊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王大雷被他捏得龇牙咧嘴,额角渗出冷汗。两个媒婆吓得脸色煞白,抱着礼物退到墙角。僵持片刻后,刘昊松开手,王大雷踉跄着后退两步,指着两人背影破口大骂:“行,你们等着!有你们后悔的一天!”
木门重重摔上,寒风卷着王大雷的叫骂声消散在雪地里。秀兰走在前面,脚步急促,睫毛上凝结的水珠不知是雪还是泪。刘昊默默跟在她身后,靴底碾碎薄冰的声响,与远处呼啸的北风,共同编织成一曲充满火药味的进行曲。
寒风掠过松枝,卷起细碎的雪沫扑在两人身上。刘昊扯了扯大衣,将身旁的秀兰裹得更紧些。眼前的枯木墩被岁月磨得光滑,树芯里积着半尺深的雪,此刻却成了他们躲避尘世纷扰的小小角落。
秀兰望着远处雾霭笼罩的山峦,睫毛上的冰晶随着颤动簌簌掉落。“高一那年冬天,” 她的声音被风揉得发颤,“爸妈说要带弟弟去南方打工,让我好好照顾爷爷。” 她捏起一捧雪,看它在掌心融化成水,“刚开始每个月还能收到汇款单,后来……” 话音戛然而止,只余山风穿过林间的呜咽。
刘昊瞥见她脖颈处的红绳项链,褪色的绳结里隐约露出半截银锁,那是孩童时才会佩戴的物件。“三年没见过面?” 他轻声问。秀兰点点头,发梢扫过他的手腕:“每年除夕夜,电话里的声音像隔着层毛玻璃。弟弟都上初中了,可我连他变声后的嗓音都没听过。”
枯叶在脚下发出脆响,秀兰突然笑了,带着几分苦涩:“你知道吗?我总在想,南方真有那么好?没有雪,不用烧火炕,能天天吃新鲜的青菜……” 她转头看向刘昊,眼睛在雪光中亮得惊人,“如果不是爷爷走不动,我早就坐绿皮火车南下了。”
刘昊望着她睫毛上凝结的水珠,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他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受到 “远方” 二字沉甸甸的分量。风又起时,他伸手拂去她肩头的积雪,指尖残留的温度,比壁炉里的炭火更暖。
松涛声裹着雪粒扑簌簌落在两人肩头,刘昊指尖还停留在秀兰肩头未收回。她突然偏过头,鼻尖几乎要蹭到他的围巾,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冰晶。“刘昊哥,” 她的声音比山涧融雪还要轻柔,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你长得真好看,眼睛像星星一样,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生。”
枯枝在脚下发出断裂的脆响,刘昊喉结动了动,未及回应,便听见她又轻声问道:“你有女朋友吗?” 山风突然变得湍急,将她散落的发丝吹得糊住脸颊,却遮不住泛红的耳尖。
“我有,而且很漂亮。” 刘昊的回答像是被冻住的溪流,冷冽而清晰。他望着远处被雪覆盖的山脊线,想起曹志燕在春晚排练厅旋转时飞扬的裙摆,方彤在江南园林里回眸的浅笑,那些画面与眼前雪地里的姑娘重叠又分开。
秀兰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像是被雪压弯的草茎。她强扯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伸手去够脚边的竹篮,指尖却在半途无力地垂下:“哎!那太可惜了。” 她的声音里浸着化不开的酸涩,“你们城里人多好啊,可以找自己喜欢的人谈恋爱,而我……” 话音被呜咽截断,她别过脸去,望着雾霭沉沉的山谷,“只能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唯有远处传来孤狼的长嚎。刘昊看着她肩头轻轻耸动,突然想起在万洋集团的庆功宴上,那些精心打扮的女明星捧着香槟对他巧笑嫣然,却从未有人像此刻的秀兰这般,将心事赤裸裸地摊在风雪里。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将大衣又紧了紧,把两人裹得更近些,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那些说不出口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