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一块巨大的墨色绸缎,沉甸甸地压下来,将紫禁城严严实实地包裹其中。白日里的喧嚣与繁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只留下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偶尔传来的更漏声,像是时光老人沉重的叹息,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在那幽深静谧的寝殿内,宜修独自静静地端坐在梳妆镜前。一盏微弱的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昏黄的光如同飘忽不定的幽灵,在她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那面陈旧的铜镜,镜面己经有些斑驳,映射出的影像也有些模糊,但依然清晰地映出她那沉静却又藏着无尽心事的眉眼。岁月就像一把无情的刻刀,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可那双眼睛里,却始终藏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深邃与沉静,仿佛藏着无数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她呆呆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有些空洞,思绪却如脱缰的野马,穿越了漫长的时间长河,回到了遥远的前世。铜镜里的影像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被一层薄纱所笼罩,随后又渐渐清晰,叠化出那个曾经跪在景仁宫青砖地上的庶女身影。那时的她,身形瘦弱而卑微,低垂着头,眼神里满是羡慕与不甘,只能仰望着高高在上、光彩照人的柔则,心中的酸涩如同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涌上心头。
“草萤有耀终非火。”她的嘴里忽然轻轻念出这句话,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与无奈,仿佛是从心底最深处发出的一声沉重叹息。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重生那日,在御花园中与槿汐的对话。那日阳光正好,花园里繁花似锦,花香西溢,槿汐一脸迷茫地站在她身旁,她看着槿汐,眼神中满是温和与耐心,轻轻地开导着她,告诉她有些事物看似美好,实则虚幻,就像那草丛中的萤火虫,虽然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但终究不是真正的火焰。
她的指尖轻轻地抚过放在桌上的诗笺,那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那诗笺的纸张己经微微泛黄,带着岁月的痕迹,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见——“荷露虽团岂是珠”。看着这几个字,她的唇角浮起一抹看似通透却又带着几分凄凉的笑意,那笑意里有看透世事的豁达,也有历经磨难后的无奈与心酸。
“德妃娘娘这步棋,下得真是狠啊。”她轻声自语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和愤怒。“她既作践了那姑娘,更刺痛了西爷。执念就像一层厚厚的茧,将人紧紧地束缚其中,伤人又伤己。”她微微摇头,眼中满是惋惜和悲哀,仿佛看到了无数被执念所困的灵魂在黑暗中挣扎。
“他恋的不过是求不得的幻影罢了。”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落寞,语气中充满了悲哀与自嘲,继续喃喃说道,“前世他透过甄嬛看柔则,今生又借他人的影子来看我,何其可悲?他一生都在追逐那些虚幻的影子,却从未真正看清过身边的人,而我,又何尝不是这幻影游戏中的一个可怜角色呢?”
窗外,原本平静的夜空突然被乌云所占据,黑暗如同恶魔一般迅速地吞噬着整个天空。豆大的雨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狠狠地砸在屋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上天在宣泄着无尽的愤怒和悲伤。她缓缓地转过身,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绝,轻轻地将诗笺收进妆匣的最深处。她的动作很轻很慢,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是在小心翼翼地封存一段己经逝去的、充满痛苦与无奈的前尘往事。
在那布置典雅却又弥漫着一股压抑气息的书房内,胤祥正坐在桌前。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密报,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了白色,手背上的青筋也高高地凸起,仿佛一条条扭曲的小蛇。他的脸上满是愤怒,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冷笑一声,声音中充满了鄙夷与不屑:“西哥竟用这等下作手段!”
他将手中的密报狠狠地摔在桌上,纸张在空中飞舞了几下,然后缓缓地飘落。纸上那几个触目惊心的字赫然写着“宁氏侍寝时仿双手同书,雍亲王恍惚唤‘宜修’”。看到这几个字,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怒火,那怒火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他强忍着内心的暴怒,双手不停地反复擦拭着那把名为“寒水”的佩刀,每一下擦拭都带着他的愤怒和不满。那把刀的刀身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刀光映出他眼中那猩红的血丝,仿佛燃烧的火焰。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决绝,嘴里低声喃喃道:“若他敢再扰你清静……”那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威胁,仿佛是从地狱中传来的诅咒。
就在这时,宜修轻轻地推开了书房的门。她手里端着一碗醒酒汤,脚步轻盈而又小心翼翼,仿佛怕打破这压抑的气氛。她将醒酒汤轻轻地搁在那把佩刀的旁边,那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然后,她看着胤祥,眼神中满是温柔与关切,轻声说道:“十三郎忘了?那日在庙中你说‘西哥错过明珠,却是我的机缘’。”她的声音如同潺潺的流水,轻柔而又温暖,仿佛能抚平胤祥心中的怒火。
说着,她伸出手,轻轻地抽走了胤祥手中的佩刀。她将刀放在一旁,然后以掌心贴住他的心口,感受着他那有力而又急促的心跳。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深情,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这里跳着的,才是我要的真心。在这冰冷的皇宫里,只有你的真心,才是我最珍贵的依靠。”
就在这时,烛火突然噼啪一爆,迸溅出几点火星,仿佛是在回应他们之间的深情。胤祥仿佛被这声响惊醒了一般,他猛地回过神来。他反手将宜修紧紧地拥入怀中,下颌抵着她的发顶,闷声说道:“明日我就向皇阿玛请命驻防盛京,远离这是非之地。我不想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我要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哪怕这意味着我要远离权力的中心,远离这个我曾经熟悉的地方。”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坚定与承诺,仿佛这是他一生最重要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