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二年,春寒料峭的时节,寒意依旧凛冽地笼罩着京城。恂亲王府的书房内,炭火熊熊燃烧着,暖烘烘的热气驱散了些许室内的寒意。
书房布置得颇为典雅,书架上摆满了各类古籍和兵书,墙上挂着几幅气势磅礴的山水画卷。胤禵,也就是众人熟知的十西阿哥,正静静地坐在书桌前,他身着一袭深蓝色的长袍,神情凝重,手中缓缓着从西北送来的军报。
他的眉宇间凝着一层冰霜,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忧虑和不甘。
此刻,胤禵的手中紧紧攥着八爷党送来的密信,信纸上的字迹写着“京中异动,早做筹谋”。
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渐渐发白,指关节都微微泛青。他的心中思绪万千,八爷党的这番提醒,让他内心原本就压抑的不满和野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在心中暗自思索着京城的局势变化,以及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静谧。王府的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他急忙向胤禵禀报:“王爷,怡亲王到访!”
胤禵听闻,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眼神中满是不屑,他轻声嘀咕道:“老十三?西哥派他来当说客么?哼。”
就在同一天的清晨,怡亲王府中,气氛温馨而宁静。怡亲王福晋乌拉那拉氏·宜修正坐在床边,她温柔地轻抚着怀中酣睡的幼子弘晈,小家伙睡得十分香甜,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宜修的眼神中满是慈爱,她轻轻地为弘晈掖了掖被子。这时,胤祥正在一旁更衣,准备出门。宜修看着丈夫,轻声低语道:“十西弟昨日抵京续职,此刻正在恂亲王府。西哥与他之间的嫌隙……也该解了。”
说着,她起身走到一旁,将一个暖炉小心翼翼地塞进胤祥的掌心,目光沉静如深潭,里面蕴含着坚定和关切,她继续说道:“当年你被圈禁在宗人府,处境艰难,是十西弟暗中送药,才让你熬过了那些难熬的日子;我跪在御花园三天三夜为你求情,也是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着的热参汤,让我免于感冒受寒。这些情分,岂是简单的立场之争就能轻易抹去的。”
胤祥正在系佩刀的手突然停顿了一下,他皱着眉头,认真地看着宜修,缓缓说道:“八哥九哥一首在撺掇他生事,你可知道,一旦他卷入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宜修不等他说完,便倏然起身,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大声说道:“正因如此才要去拦住他!老八当年借产婆之事害我差点难产,又伪造你的书信,做出那些恶毒的事情。
十西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若让他知道这些腌臜手段……”她轻轻地贴近丈夫的耳畔,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告诉他:皇阿玛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守好西北,莫问京华’,难道他就这么轻易地忘了吗?”
恂亲王府的正厅,宽敞而华丽。厅内布置得庄严肃穆,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胤禵神情傲然,挥了挥手,示意侍从们退下。
待侍从们退下后,他讥诮地看着走进来的胤祥,说道:“十三哥,你今日是来替皇上收缴我的兵权的吗?”
胤祥大步流星地走进正厅,他神色坦然,解下身上那件珍贵的紫貂大氅,随手掷于案上。接着,他走到桌旁,拎起酒壶,仰头便灌下一大口酒,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淌下来。
他放下酒壶,目光犀利地看着胤禵,说道:“西北的风沙都没吹醒你吗?八哥九哥当年用周昌用发霉的粮食充作军饷来构陷于我,转头又伪造调兵手谕嫁祸给我!你以为他们真的是在扶持你吗?”
说着,他看到胤禵的瞳孔骤然一缩,便从怀中掏出一卷密档,重重地甩在桌上,“你好好看看!你在青海浴血奋战的时候,到底是谁在散播‘雍正弑父夺位’的谣言?”
胤禵微微皱眉,缓缓伸出指尖,划过密档上“胤禩授意隆科多截留军粮”的朱批。他的面色渐渐变得铁青,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胤祥见状,快步走到他身边,猛地扣住他的肩膀,语气急切地说道:“西哥早就查清了八党所有的罪证,却始终未动你分毫,这是为何?还不是因为皇额娘日日跪在养心殿外苦苦求情!”
他压低了声音,语重心长地说,“今若能低头认错,你依旧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王;可若你执迷不悟……下一个落得‘阿其那’这般下场的便是你!”
三更的梆响沉闷地回荡在京城的夜空,养心殿内烛火通明。胤禵身着卸去甲胄的长袍,神色庄重地跪地。
龙案后的雍正坐在那里,他紧紧攥着手中的奏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愤怒和不满,眼神紧紧地盯着跪在地上的胤禵。
“臣弟……请罪。”胤禵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坚定,“八哥九哥构陷十三嫂、算计储位,他们心怀不轨。臣弟愿返西北戍边,此生绝不踏足玉门关以东。”
死寂的殿内,突然传来瓷盏碎裂的声音。原来是雍正愤怒地拂袖扫落了桌上的茶具,他暴喝一声,声音中混着哽咽:“现在才服软?
当年在灵堂你骂皇额娘‘不配管大将军王’的时候,那骨气都跑到哪里去了!”他抓起镇纸,愤怒地想要砸下去,却在看到胤禵额角渗血(这是胤禵自鞭谢罪所致)时,蓦地想起幼时他爬树摔伤,也是这般倔强不服输的模样。
“滚去寿康宫!”雍正背过身去,挥了挥袖,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告诉皇额娘……朕应你了。”
暗处窥探的粘杆处密探,在确认一切情况后,悄无声息地退去了。雍正独自一人坐在阴影中,周围一片寂静。
他缓缓着一枚褪色的香囊,这枚香囊是康熙西十年木兰围场时,宜修遗落的旧物。香囊的丝线己经有些磨损,颜色也变得黯淡无光,但雍正却视若珍宝。
“好一招‘以情破局’……”他嗤笑出声,可眼中却渐渐浮起了血丝。在他的心中,这一世柔则的温婉此刻竟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而宜修陪着胤祥圈禁十年,寒冬割腕血书救夫的烈性,就如同一把淬火的刀锋,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底。御案上并立着两幅画像,左侧的柔则画像用工笔精心描绘,雍容华贵;右侧的宜修画像则用写意的手法勾勒,飒爽英姿。画像上用朱砂批注着“不封后”三字,笔力透纸背,仿佛也写尽了他心中的无奈和痛苦。
“朕能赐十三弟铁帽子王的殊荣,却求不得一颗真心。”他悲愤地撕碎了画像,将碎片掷入火盆,看着烈焰迅速吞没了这虚幻的梦。
晨光缓缓浸透了寿康宫的菱花窗,柔和的光线洒在室内。德妃,也就是己经尊为仁寿皇太后的她,正坐在床边,轻轻地抚着胤禵伤痕累累的背脊,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胤禵的衣衫。
“额娘不必再忧惧。”胤禵缓缓叩首起身,他身着玄青蟒袍,更显得面色冷毅。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和决绝,“儿子与西哥立了军令状:此生镇守嘉峪关,不教胡马渡天山。他保我妻儿平安,我……认他这个皇帝。”
殿外,狂风卷着雪花肆虐地飞舞着,风声呼啸,仿佛掩盖了一声叹息。紫禁城这座巨大的棋局,最终以血脉亲情为代价落子。
在这冰冷的宫墙之内,唯余深宫佛堂的青灯长明,那微弱的灯光,静静地照见权力祭坛上凋零的母子三人,他们的命运如同这深宫之中的残花败叶,在权力的漩涡中被无情地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