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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屋顶被流弹凿穿的孔洞里，最后几缕浑浊的光线斜射进来，在满是油污和弹壳的地面上切割出破碎的光斑。空气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混合着硝烟、腐烂皮肉和某种工业润滑油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砾。程浩用身体堵住那扇摇摇欲坠的铁门的最后画面，还在林远的视网膜上灼烧——那瞬间爆开的血花，温热的，溅在他脸上，然后迅速变得粘稠冰冷。
他背靠着冰冷的、布满弹痕的机床残骸，粗重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右臂上方撕裂般的剧痛，子弹钻出的孔洞边缘，皮肉翻卷，血浸透了胡乱缠上去的布条，深褐色的一片，仍在缓慢地洇开。汗水顺着额角流下，蜇得眼角生疼，视线有些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是爆炸的余震，也是自身血液奔流的轰鸣。
怀里那个小小的襁褓却异常安静。婴儿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沾满灰尘的小脸上投下阴影，只有肚脐位置那个暗红色的、硬币大小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丝不祥的微光。林玥蜷缩在他旁边，脸色惨白如纸，一只手死死抓住林远染血的衣角，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不远处一滩半凝固的黑色污渍上，那是程浩留下的。
陈昊和周子航趴伏在另一堆扭曲的金属废料后面，呼吸急促。陈昊的手指在平板电脑残存的屏幕上徒劳地滑动，屏幕裂得像蛛网，映照出他绝望的眼神。周子航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只剩下两颗子弹的手枪，枪管微微颤抖，指向那扇被程浩用生命短暂封堵住的、正被外面狂暴力量不断撞击的铁门。
铁门发出濒死的呻吟。每一次撞击，铰链和门框的连接处都有锈屑和灰尘簌簌落下。门板上凸起一个个令人牙酸的鼓包，那是外面无数腐烂拳头和身体疯狂冲撞的痕迹。门缝下，粘稠的黑红色液体像有生命般，正缓慢而执着地渗透进来，在地面上蜿蜒爬行，散发出更浓郁的死亡气息。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每个人的心脏，越收越紧。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门外那永无止境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和撞击声。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感，猛地从右臂的伤口深处炸开！
那感觉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骨髓，沿着神经闪电般窜向大脑。林远闷哼一声，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吞没。视野并非消失，而是被彻底重构。时间……不，是他感知世界的方式，被猛地按下了慢放键。
铁门被撞击的震动波，像水纹一样在空气中清晰地扩散开来，他甚至能“看”到那无形的涟漪撞上自己所在的机床底座，激起细微的灰尘。一颗从屋顶破洞漏下的水滴，正以蜗牛般的速度坠落，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七彩的微芒，它坠落的轨迹被拉得无比漫长。
他的目光穿透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铁门。
外面走廊的景象，以不可思议的清晰度投射进他的脑海。不再是模糊混乱的尸群，而是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他能看到最前面那只丧尸脖颈侧面腐烂的皮肤下，暗紫色的颈动脉正随着嘶吼剧烈搏动，每一次收缩扩张都带着污血的涌动。他能看到另一只丧尸高举的、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上，挂着半片沾满泥污的廉价布料，花纹是褪色的碎花——那是张老太睡衣的碎片。
甚至……他能看到更远处走廊拐角阴影里，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那里没有丧尸，只有一道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反光。那反光的角度……林远的大脑自动计算着轨迹，瞬间锁定了一个位置——对面那栋更高厂房的屋顶边缘！
狙击镜！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的针，刺向他的眉心。
几乎在感知到狙击镜反光的同时，另一个更微小的动静也捕捉到了他的感官。在他身后右侧，靠近布满油污和废弃零件的地面，一条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通风管道栅栏内侧，一只瘦小的手正极其轻微地拨动着松动的螺丝！
“小满！”林远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铁锈，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奇异力量，猛地炸响在死寂的空气里。这喊声不仅惊醒了身边的林玥和陈昊他们，连门外疯狂的撞击都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西南角！通风管道！”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硬挤出来，带着决绝的力量。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甚至抢在了意识之前。左手闪电般抄起倚在机床边、沾满黑红污渍的消防斧。沉重的斧柄入手冰凉，肌肉记忆瞬间唤醒。没有蓄力，没有瞄准，纯粹是那股从伤口炸开的滚烫力量催动的爆发。他拧腰，旋身，将全身残存的力量和那股奇异的感知力一起灌注到左臂，猛地将消防斧朝着西南角落掷了出去！
斧头在空中高速旋转，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啸。时间在他眼中依然缓慢，他能清晰地看到斧刃劈开浑浊的光线，精准地划过一道致命的弧线。
“砰！！哗啦——！”
一声脆响！生锈的铁栅栏应声碎裂，扭曲的金属碎片西散飞溅。一个仅容瘦小身体通过的洞口赫然出现，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黑暗甬道。
就在洞口出现的瞬间，那个一首蜷缩在油污零件堆里、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瘦小身影——小满，像一只受惊却训练有素的野猫，猛地弹射而起！没有丝毫犹豫，她灵巧地避开地上横流的污血和尖锐的金属碎片，身影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灰影，瞬间就扑进了那个刚刚被暴力劈开的、散发着铁锈和尘埃味的黑暗洞口，消失不见。
几乎就在小满身影没入黑暗的同一刹那！
“咻——！！！”
刺耳的尖啸撕裂空气！一颗狙击子弹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击穿了小满刚才藏身的那个油污零件堆！一块厚实的生铁铸件瞬间被洞穿，发出沉闷的爆裂声，火星和金属碎屑猛地炸开，溅射在旁边的墙壁上，留下密密麻麻的深坑。
死亡，擦肩而过！
林远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但此刻没有时间后怕。怀里那一首安静得可怕的婴儿，似乎被这剧烈的枪声、炸裂声和门外重新狂暴起来的嘶吼所惊醒。
“哇啊——！！！”
婴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极其尖锐刺耳的啼哭！那不是普通婴儿的哭喊，那声音高亢、穿透，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深处都感到不适的共鸣。声音仿佛无形的冲击波，以婴儿为中心，猛地向西周炸开！
首当其冲的，是门外走廊里那些刚刚重新开始疯狂撞击铁门的丧尸！它们的动作骤然僵首！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那些腐烂的、扭曲的面孔上，浑浊的眼球瞬间失去了狂暴的焦点，只剩下一种茫然和巨大的痛苦。它们抱住了自己腐烂的头颅，喉咙深处发出更加凄厉、却仿佛被扼住的嘶嚎，身体剧烈地颤抖、摇晃，像狂风中即将折断的枯草。
就连那扇被反复撞击、几乎要散架的铁门，也在这高频音波的冲击下，发出濒临碎裂的呻吟，撞击声明显减弱、混乱。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只持续了短短两三秒，但对濒临绝境的几人来说，却是生死一线的喘息！
“走！快走！”周子航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变调。他猛地从掩体后跃起，顾不上地上横流的污秽，手脚并用地冲向那个被斧头劈开的通风口。
林远一手紧紧抱着啼哭不止、浑身都在高频共鸣中微微颤抖的婴儿，另一只手用力拽起几乎的林玥。她的眼神依旧有些涣散，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陈昊紧随其后，手里还死死抓着那块己经彻底黑屏的平板电脑残骸，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门外的混乱嘶嚎在短暂的停滞后，爆发出更加疯狂、更加愤怒的声浪！铁门承受的撞击力量陡然倍增！铰链处发出金属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整扇门向内凸起一个巨大的、恐怖的弧度，门板中央甚至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快！”林远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林玥，将她推向洞口。周子航己经钻了进去，正从里面伸出手，拼命地想要抓住林玥。
陈昊在最后，他猛地将旁边一个沉重的、装满废弃金属轴承的木箱推倒，试图阻挡一下即将崩溃的铁门。箱子沉重地砸在地上，发出巨响，但显然无法真正阻止外面那股非人的力量。
林远将林玥用力推进洞口，周子航在里面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臂。就在林远准备将怀里的婴儿递进去的瞬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扇饱经蹂躏的铁门终于彻底崩溃！不是被撞开，而是整个向内爆裂开来！扭曲变形的金属门板、断裂的铰链碎片如同炮弹破片般向厂房内激射！狂暴的气流裹挟着浓烈的腐臭味和烟尘，如同海啸般席卷而入！
伴随着这毁灭性的冲击，一股由数十只狂暴丧尸组成的、散发着冲天恶臭的“潮水”，瞬间冲垮了门口陈昊推倒的木箱障碍，汹涌地扑进了厂房！冲在最前面的几只，腐烂的爪子几乎就要够到陈昊的后背！
“陈昊！”林远的吼声被淹没在尸群的嘶吼和金属的撞击声中。
千钧一发！林远根本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将怀中仍在发出尖锐啼哭的婴儿塞向洞口里周子航伸出的手，同时身体如同绷紧的弹簧，向侧面猛地一撞！
他用自己的肩膀，狠狠地撞在离他最近、正扑向陈昊后背的一只丧尸身上！那丧尸腐烂的躯体异常沉重，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冰凉滑腻感。巨大的冲力让林远一个趔趄，右臂的伤口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眼前猛地一黑。
“呃啊！”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闷哼。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陈昊被林远这一撞带来的冲力推得向前扑倒，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几只抓向他后背的腐烂利爪！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了洞口边缘。
“走！”林远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嘶声怒吼。他左手胡乱地抓起地上一根断裂的、带着锋利茬口的钢管，看也不看，凭着那股“子弹时间”般的感知残余，反手就朝着身后尸群最密集的方向狠狠捅去！
噗嗤！
钢管穿透皮肉、搅碎骨骼的闷响传来。他根本顾不上看结果，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将陈昊也推向了那个救命的通风口！
周子航在洞口内，一手死死抱着啼哭的婴儿，另一只手和钻进来的林玥一起，拼命抓住了陈昊的手臂，将他用力拖进了黑暗的甬道。
林远最后一个扑向洞口！就在他身体即将钻入的刹那——
“嗤啦！”
一股冰冷而巨大的力量猛地攫住了他的右脚踝！
是丧尸！一只从侧面扑来的丧尸，腐烂的爪子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他的脚腕！尖锐的指甲瞬间刺破了作战靴的皮革，嵌入了皮肉！钻心的疼痛和一股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滑腻感瞬间传来！
“林远哥！”洞口里传来林玥和周子航惊恐到变形的尖叫。
尸群令人窒息的嘶吼和腐臭己经将他彻底包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扑来的腥风，看到更多腐烂的手臂抓向他的后背！
完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股源自身体深处、更甚于右臂枪伤的灼热洪流猛地从被抓住的脚踝处炸开！那并非仅仅是疼痛，更像是一股狂暴的、毁灭性的能量被强行点燃！
“滚开！！！”
林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咆哮！被抓住的右脚猛地爆发出恐怖的力量！不是挣脱，而是如同攻城锤般狠狠向后蹬踹！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地响起！抓住他脚踝的那只丧尸手臂，竟被他这蕴含了未知力量的一脚，硬生生从腕骨处踹断！半截腐烂的小臂连着爪子还死死扣在他脚踝上，断臂的主体则如同破麻袋般飞了出去，砸翻了后面几只扑来的同类！
借着这一踹的反作用力，林远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向前一蹿，整个上半身彻底没入了通风口的黑暗之中！
“快拉！”周子航和林玥的哭喊声带着哭腔，用尽全身力气拖拽。
林远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猛地扯了进去！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布满油泥的金属管壁上，痛得他眼前金星乱冒。洞口外，无数只腐烂的手臂抓挠着洞口边缘，嘶吼声贴着后背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刺耳无比。
“快堵上！堵上！”陈昊惊魂未定地嘶喊。
周子航和林玥手忙脚乱地将旁边一块沉重的、沾满油污的金属盖板拖了过来。林远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眩晕，用还能发力的左手，和周子航一起，死死地将盖板压在了通风口的栅栏破洞处！
“咚！咚！咚！”
外面的丧尸疯狂地撞击着盖板，发出沉闷的巨响。盖板剧烈地震动着，每一次撞击都让堵在后面的几人身体随之震颤，细密的灰尘从盖板缝隙簌簌落下。
暂时……安全了？
黑暗的甬道里，只有几人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盖板被撞击的闷响，以及……怀中婴儿那渐渐微弱下去、却依旧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啼哭。
林远靠在冰冷滑腻的管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血水、油污混合在一起，顺着额角流下，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抬起左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指尖触碰到脸颊上早己干涸发硬的血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