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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城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沉重的声音，隔绝了熟悉的一切。
薛刚勒住战马，回望。
城墙之上，薛葵与众将的身影渐渐缩小。
最终，只剩下一个个模糊的黑点，消融在风沙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
朔北特有的凛冽寒风，夹杂着沙砾，刮过脸颊。
此刻，却让他感到一丝清醒，一种刺骨的清醒。
“出发。”
没有多余的言语。
薛刚调转马头。
他带着百余名亲卫，踏上了前往神都的漫漫长路。
官道之上，烟尘滚滚。
马蹄踏过干燥的土地，扬起细密的尘埃。
与将士们归心似箭的急切不同，薛刚却刻意放慢了行程。
每日行不过百里，便下令安营扎寨。
亲卫统领有些不解。
他策马靠近，低声问道：“将军，我们为何不日夜兼程？”
“早日抵达神都，也好早些面见圣上，聆听封赏啊。”
薛刚的目光，落在路边田埂上。
一个蹒跚学步的幼童，正抓着母亲的衣角，咿咿呀呀地笑着，声音稚嫩。
他的眼神，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那是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柔软。
“不急。”他淡淡道。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条路，我想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他想多看看这片土地。
这片苏晚晚曾无比向往，并郑重托付他守护的大唐疆土。
她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
每到一处城镇，薛刚都会遣散部分亲卫。
让他们换上便装，融入市井。
去打探民情，去聆听百姓最真实的声音。
他想知道，这天下，究竟是不是苏晚晚期望的模样。
那些寻常巷陌间的袅袅炊烟。
孩童追逐嬉闹的笑声。
老者树下闲谈的低语。
农人田间辛勤劳作的汗水。
商贩沿街叫卖的吆喝……
这些最真实不过的人间烟火，此刻在他眼中，都有了不同的意义。
一种沉甸甸的，带着温度的意义。
他仿佛能感觉到。
苏晚晚就在他的身边。
与他一同看着这一切。
她的声音，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似乎还在耳畔回响：
“薛郎……替我……看这大唐。”
“看到一个……更清明安宁的大唐。”
夜深人静。
临时搭建的帅帐内，烛火摇曳。
薛刚又一次取出了那枚梅花玉佩。
冰凉的玉佩贴在掌心，却仿佛带着一丝熟悉的暖意。
是她的体温吗？
“晚晚，”他低声呢喃。
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灵魂倾诉。
“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希望我看到的大唐。”
“只是，还不够。”
他的手指轻轻着玉佩上精致的梅花纹路。
那纹路，他己熟悉到闭上眼也能描摹。
眼神复杂，带着一丝痛楚。
“武氏当权，外戚横行。”
“朝堂之上，暗流汹涌。”
“百姓的日子，也并非处处安乐，处处是笑颜。”
“这条路，还很长，很长。”
他忆起苏晚晚曾对他说过的话。
那些关于历史，关于人心，关于未来的种种剖析。
那时，他只觉她聪慧过人，见解独到，如拨云见日。
如今想来，那字字句句，都饱含着她对他的期许。
是她对他未来的指引。
“置之死地而后生。”
“棋局的胜负，不在一时得失，而在谁能看到更远的以后。”
这句话，如今己深深刻在他的脑海。
融入了他的骨血。
神都。
那座繁华之下掩藏着无数枯骨的巨兽之口，正张着无形的獠牙等着他。
他知道，此行凶险万分。
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深渊。
但他不能退。
也绝不会退。
为了苏晚晚的期望。
为了薛家满门的冤屈。
为了那些生死相随，追随他的将士。
为了这大唐的未来，那一点点微弱却不灭的希望。
他必须去闯。
哪怕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
“将军，前方驿站送来的加急文书。”
一名亲卫在帐外沉声禀报。
薛刚瞬间收敛心神，眼中寒光一闪。
他将玉佩重新贴身藏好，感受着那份贴近心口的冰凉。
“进来。”
文书上，是张柬之的亲笔。
寥寥数语，却字字千钧，透着纸背的凝重与担忧。
“武三思己在神都布下天罗地网。”
“联合数名御史，准备弹劾将军拥兵自重，意图不轨。”
“明堂庆功宴上，恐有变故。”
“万望将军谨慎，或可……称病暂缓行程。”
薛刚看完，面无表情。
他将纸条凑近摇曳的烛火。
看着它一点点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捧灰烬，散落在案几。
“称病？”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眼中尽是嘲讽。
“晚了。”
他若称病，岂非更坐实了心虚？
岂非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
他就是要堂堂正正地回去。
让那些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宵小看看，他薛刚，无所畏惧！
“传令下去！”
薛刚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明日，加快行军速度！”
“是，将军！”
亲卫领命，铿然应声，转身退下。
帐内，重归寂静。
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一点轻微噼啪声。
薛刚的目光，望向神都的方向。
深邃，而锐利。
如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晚晚，”他轻声说，像是在立誓。
“你曾说，希望我活下去。”
“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我答应你，我会做到。”
“神都，我来了。”
这一路，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回忆的琴键上。
奏响的，是思念与决绝交织的乐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他薛刚，也定要复返！
他坚信，苏晚晚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他。
在那个他尚不知晓的所在。
用那双清澈而坚韧的眼眸，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不能让她失望。
绝对不能。
他要让她看到。
她所托付之人，没有辜负她的深情。
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神都的风暴，他己准备好迎接。
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