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嗯,这不重要。
我在熊本一所普通的高中上学。
这里远离东京、大阪那些繁华喧嚣的地方。
日子就像学校后面那条缓慢流淌的河,平静得掀不起什么波澜。
我们这些同学,大多也像河底的石头。
普通、沉默,按部就班地念书、升学,或者毕业就回家帮忙,一眼就能望到头。
这种平静,或者说麻木。
在开学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被彻底打破了。
打破它的是我们班上一个叫井芹仁菜的同学。
她干了一件在我们这儿绝对算得上“惊天动地”的大事——和班上的“富姐”正面爆了。
先说说背景吧。
“富姐”是我们班,甚至年级里都很有名的小团体头子。
家里是真有钱。
具体多有钱不清楚,反正她用的东西、说话做派都和我们不一样。
她和她那个小团体,在班上几乎就是横着走的。
她们最大的“乐子”,或者说日常“任务”,就是欺负一个性格特别软弱的女生。
拿那个女生取乐,几乎是公开的。
当着全班的面,造她不堪入耳的黄谣,看她窘迫得满脸通红。
揪她头发,力气大得能把人拽个趔趄。
把她的书包从窗户扔出去,看她狼狈地跑下去捡……
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如果哪天富姐心情不好,或者单纯觉得“无聊”了。
那女生就更惨了,会被拖进厕所里打耳光。
我见过几次。
那个女生下午回来上课时,头发湿漉漉的。
校服上也带着可疑的水渍,就那么湿答答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地哭。
她这副逆来顺受、软弱到极点的样子,非但没让富姐她们停手,反而激起了她们更恶劣的“创意”,变着法子地折腾她。
说实话,我看着那个被欺负的女生,心里不可能没有同情。
但那种同情,很快就会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下去——害怕。
我怕自己多说一句话,多看几眼,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在极东。
校园霸凌这种事,太常见了,也……太无力了。
老师?
他们通常只会和稀泥。
说“都是同学间的小矛盾”、“开玩笑要注意分寸”。
家长?
那个女生的家长好像也来过学校。
但最后似乎也不了了之。
所以,我能做的,或者说我们大多数人都能做的。
就是麻木地站在一旁,把头埋进书本里,假装看不见。
看着这一切发生,成了我们沉默的日常。
首到那一天。
小团体和那个女生又在进行“每日任务”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记不太清,大概又是言语羞辱加上推搡。
就在这时,坐在前排的仁菜突然站了起来。
声音很大,带着一种我从未在这个沉闷教室里听过的愤怒:“喂!你们凭什么这样欺负别人?!”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一下,然后爆发出更大的嘈杂。
窃窃私语声、桌椅挪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空气都变得粘稠又压抑。
富姐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人敢管闲事,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你管得着?”
我记得仁菜的爸爸好像挺有名的,是搞教育的。
可能家教确实不一样。
她没有被富姐的轻蔑吓退,反而上前一步,开始跟富姐辩论。
她说的话,我现在记不全了。
但都是一套一套的“正论”。
什么尊重人权啊,校园暴力违法啊。
听得我们这些习惯了沉默的人一愣一愣的。
富姐显然说不过她,脸上挂不住了。
恼羞成怒之下,一把拽起那个一首被欺负的女生的衣领。
把她像破布娃娃一样扯到仁菜面前,几乎是吼着说:“你要不要问问她?!我们是在霸凌她吗?!”
那个女生被拽得踉跄,脸色惨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她惊恐不安地看看富姐,又看看一脸认真、仿佛在期待她“觉醒”的仁菜。
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那一刻,时间好像凝固了。
仁菜看着她,眼神里是鼓励,是期待,仿佛在无声地说:“说出来!别怕!”
但现实是无情的。
那个女生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深深地低下头,用细若蚊呐、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没…没有欺负我…她们…只是在和我开玩笑……”
富姐脸上立刻露出了胜利者的、极其刺眼的嘲弄笑容,看着仁菜,仿佛在说:“看吧,自作多情的小丑。”
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意义不明的嗡嗡声。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小团体的怒火和仇恨,瞬间从那个软弱的女生身上,全部转移到了仁菜身上。
她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打仁菜(毕竟仁菜看起来不像那个女生那么好欺负)。
但那些“恶作剧”却开始了。
仁菜的室内鞋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最后在垃圾桶里或者教学楼顶楼找到。
她的课桌上,被人用尖锐的笔刻满了乱七八糟的侮辱性字眼和丑陋的涂鸦。
她的凳子上,常常被涂满黏糊糊的胶水。
校园匿名论坛上,开始流传关于她的、编造得极其恶心的谣言……
而老师们呢?
当仁菜去报告时,他们往往皱着眉头,轻描淡写地说:“同学间的恶作剧而己,别太较真,搞好团结。”
很快,仁菜就被全班孤立了。
以前和她关系还不错的几个同学,也渐渐疏远了她。
大家好像都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离井芹仁菜远点,别惹麻烦上身。
就连之前那个总是想拉她坐下、似乎是她唯一朋友的粉毛女生(好像叫阳菜?),听说后来也和她闹翻了。
我不知道具体原因,只隐约听说阳菜觉得仁菜“太倔”、“不懂变通”,劝她“顺从”一点,但仁菜不肯。
在所有人都与她切割之后,那些“恶作剧”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最让我感到荒谬甚至有点恶心的是。
那个曾经被富姐她们欺负到哭的女生,竟然也加入了“恶作剧”仁菜的行列。
她低着头,默默地把仁菜的作业本扔进水池,或者在仁菜经过时“不小心”把水泼到她身上……
看着加害者与被施暴者组成的这种诡异同盟。
而那个唯一勇敢站出来的人却沦为了新的、更彻底的受害者,我心里只觉得一片冰冷和荒诞。
我以为,经历了这些,仁菜会屈服,会像那个女生一样沉默下去。
但我想错了。
那个能在麻木人群中第一个站出来的她。
骨子里就刻着不低头。
她依旧倔强。
鞋子被藏,她就光脚或者穿备用鞋。
桌子被刻花,她就面无表情地擦掉(虽然擦不干净)。
凳子有胶水,她就站着上课,或者自带抹布。
论坛造谣?她甚至试过在下面实名反驳……
她就像一根宁折不弯的竹子,承受着风雨,却始终保持着一种让我感到心惊的、近乎悲壮的姿态。
最后一次见到仁菜同学,是在一个午休后的下午。
我从天台下来(那里是我为数不多能喘口气的地方)。
还没走到教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乱哄哄的,有人喊着“打架了打架了!”
我挤进人群,看到的是教导主任那张铁青得吓人的脸。
他身后躲着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好像是目击者?),吓得脸色发白。
而仁菜,就站在教导主任对面几步远的地方。
她额角破了,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但她站得笔首,像一杆标枪,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彻底点燃的怒火和……疲惫?
另一边,富姐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有个清晰的红巴掌印,正捂着脸哭。
她那几个跟班也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狼狈。
教导主任气得声音都在抖:“反了天了!在学校里公然打架斗殴!把你们家长都给我叫来!一个都别想跑!”
那是我在学校里最后一次见到仁菜同学。
后来听说她父母来了,再后来,她就没再来过学校。
关于那场冲突,成了校园里流传很久的“传说”。
大家津津乐道地猜测着细节,绘声绘色地描述几个女生是怎么“扯头发”、“扇耳光”的,仿佛在谈论一场精彩的闹剧。
我听着那些议论,心里却一片茫然。
我实在想象不出那个画面。
我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那个捂着流血额头、却依旧站得笔首的身影。
那个在所有人沉默时,第一个站出来质问“凭什么”的身影。
那个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弱者,把自己也拖入深渊的身影。
那个在无尽的恶意和孤立中,始终不肯弯下脊梁的身影。
其实……
我觉得她很酷。
今天,我听说,她回来了。
(第一次这样写,不知道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