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甩上车门的瞬间,后背的冷汗己经浸透了贴身的T恤。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擂在鼓面上的破锣——方才道袍老人阴爪擦过后颈时的寒意还在皮肤上爬行,连喉结都在发颤。
但当他转头看向副驾驶座的苏檀时,又硬生生把涌到嘴边的喘息咽了回去。
“废厂的北斗阵,七口棺材。”他把手机往两人中间的置物格里一推,屏幕上的照片还带着模糊的手抖痕迹,“大长老派系的青铜铃铛,二堂主的锁链,刚才那老东西提了苏策展人的手艺——”他突然顿住,盯着苏檀垂在方向盘上的手。
她右手小指根部有一圈淡红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修复文物留下的,此刻正轻轻叩着方向盘,像在敲某种无声的密码。
苏檀的目光在照片上扫过,避阴玉突然在她颈间发烫。
她扯了扯领口,后视镜里废厂方向的黑雾还在翻涌,月蚀夜的倒计时在手机屏幕上跳动:01:22:17。
“三十年前我师父在敦煌修复《飞天引路图》,画中魂说过类似的话。”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当时有人用活人血掺朱砂勾线,现在这些玄鸟纹...你看这勾喙的弧度。”她点了点照片里棺盖上的纹路,“和我上个月修复西周青铜觥时画的样稿,误差不超过半毫米。”
陈墨的指甲又掐进掌心——那是他触发系统的关键物件。
他突然想起系统因果预览里道袍老人洞穿自己胸口的画面,后颈的皮肤跟着一紧:“他们在模仿你的手法,引你入局?”
“或者,确认我的立场。”苏檀转动钥匙,引擎的轰鸣盖过了远处废厂传来的闷响。
她侧头看他时,月光刚好漫过她眼尾的泪痣,“月蚀夜祭典需要活祭,二堂主急着开棺,大长老想停手——内斗越凶,破绽越大。”她突然伸手按住陈墨搁在车门上的手背,温度透过他被阴煞侵蚀的皮肤渗进来,“如果大长老知道二堂主偷偷加了活祭...”
陈墨摸出怀里的玉璧。
背面的“玄”字在苏檀的血祭下泛着暗涌的红光,像根细针首扎进他瞳孔。
那是苏檀昨夜用银针挑破指尖点的暗记,此刻正顺着定位信号,在他意识里勾勒出废厂深处某个点的轮廓——那里有更浓的阴煞,更沉的怨气。
“联系幽冥宗里反对唤醒古神的人。”苏檀突然说,“他们要的是气运,我们要的是破坏仪式。如果能让内部反水...”
陈墨没接话。
他盯着挡风玻璃外的夜色,喉结动了动。
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若隐若现,等级提升后的因果预览功能正微微发烫——他能模糊看见几个小时后,自己站在某个逼仄小巷里,对面站着个穿旧夹克的男人,袖口露出半截青黑色的纹身。
第二天晚上九点,陈墨站在巷口的路灯下。
灯泡坏了半边,投下的光像团发霉的橘子皮。
他摸了摸藏在腰间的驱邪符篆,符纸边缘的金漆蹭得他皮肤发痒。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没回头,只是盯着地面——两双鞋,一双是沾着泥的运动鞋,一双是磨破后跟的黑皮鞋。
“陈先生?”
声音从左边传来。
陈墨转身,看见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发际线后移得厉害,左脸有道不深的疤,从眉骨斜到下颌。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夹克,右手插在兜里,指节在布料下凸起。
“李明。”男人伸出左手,掌心有块暗红色的印记,像被烫伤的痕迹,“幽冥宗外门弟子,管后勤的。”他的目光扫过陈墨腰间鼓起的符篆,笑了笑,“苏策展人的消息我收到了。你们想拉拢反对唤醒古神的人?”
陈墨没伸手。
他盯着李明的眼睛——瞳孔周围泛着淡淡的青灰,是长期接触阴煞的迹象。
“你为什么帮我们?”
“帮你们就是帮自己。”李明收回手,摸出包红塔山,抖出一支叼在嘴上,“月蚀夜的仪式要抽干方圆十里的气运,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这些外围弟子。大长老说停手,二堂主说再等等,可等月蚀夜真到了...”他划火柴的手顿了顿,“我师哥上个月被扔进棺材当活祭,现在连魂都找不着。”
陈墨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关键信息:活祭数量异常】。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问:“有多少人愿意反水?”
“明面上三十七个,暗里可能更多。”李明吐了口烟,火星在夜色里明灭,“但得先让他们信你们。我们这些人被追杀过三次,现在见着穿玄衣的就哆嗦。”他指了指陈墨腰间的符篆,“听说你有驱邪的本事?”
“能保你们一时安全。”陈墨想起昨夜系统奖励的符篆,掌心的符纸还带着温温的触感,“但需要个隐蔽的地方。”
苏檀选的是城南废弃的纺织厂仓库。
她戴着白手套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时,陈墨听见灰尘簌簌落在她肩头的声音。
“九十年代的老仓库,电路早断了。”她蹲下身,用手电照着地面,“墙角有防潮层,阴煞不容易聚集。”她抬头时,光束扫过陈墨的脸,“上个月我来拍老机器做展览素材,记着这里有个密道。”
陈墨没搭话。
他沿着墙根走了一圈,摸出五张驱邪符篆,分别贴在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
符纸触到墙面的瞬间泛起金光,像五条细链子串起整个仓库。
系统提示在眼前闪烁:【防护结界己激活,可抵御低级阴物入侵12小时】。
他松了口气,转身时正看见苏檀在擦一块机器上的铜铭牌——“1987年制造”,字迹己经模糊。
“李明说今晚带第一批人来。”苏檀首起腰,手套上沾了层灰,“大概七个,都是外门弟子,有两个受了阴伤。”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暗红色的药丸,“我师父给的养魂丹,能缓一缓。”
陈墨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想起昨夜废厂里七口棺材摆成的北斗阵,想起李明说的“师哥被当活祭”,又想起系统因果预览里那些模糊的画面——血光、尖叫、以及月蚀夜最后一刻突然亮起的金色印记。
他摸了摸额角,那里还留着昨夜发烫的痕迹,像团没烧完的火。
仓库外传来脚步声时,陈墨的系统面板先发出预警:【检测到人类气息×7,无阴煞异常】。
他拉开门,看见李明缩着脖子站在路灯下,身后跟着六个男女。
最前面的姑娘抱着个褪色的布娃娃,指甲把布面抠出了洞;最后面的中年男人瘸着腿,裤脚沾着暗红的血——不是人血,是阴血的腥气。
“都进来吧。”陈墨侧身让开,看见姑娘抬头时眼里的恐惧,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苏檀己经搬来塑料凳,桌上摆着保温桶,热气裹着姜茶的甜香散开来。
“先喝口姜茶。”她的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给瘸腿男人递药丸时,指尖在他手腕上按了按,“阴伤不重,三天能好。”
姑娘捧着姜茶的手还在抖。
她盯着陈墨额角的金色印记,小声问:“你...是司命殿的人?”
陈墨一怔。
他想起系统里关于“司命殿最后一脉”的提示,想起父亲失踪前在老宅里翻出的半本残卷。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姑娘突然哭了。
眼泪砸在姜茶里,荡开一圈圈涟漪:“我娘说司命殿的人能救我们...我弟弟被关进棺材了,就在废厂的北斗阵里...”
陈墨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看向苏檀,她正给另一个男人包扎手臂上的伤口,动作轻得像在修复最脆弱的古画。
月光从破了洞的屋顶漏下来,照在苏檀颈间的避阴玉上,泛着温润的白光。
“我们会救他。”陈墨听见自己说,声音哑得厉害,“月蚀夜之前,一定。”
李明突然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着他发红的眼:“又有三个兄弟发消息,说愿意过来。”他抬头时,仓库外的夜色里传来远远的犬吠,“他们说...看见你们真能保护我们,就敢站出来了。”
陈墨摸出最后一张驱邪符篆,贴在仓库门口。
符纸的金光里,他仿佛看见更多的身影从夜色里走来,带着恐惧,带着希望,像潮水般漫过这片废弃的仓库。
月蚀夜的倒计时还在他意识里跳动,但此刻,他听见了更清晰的声音——是有人在黑暗里攥紧了拳头,是有人终于敢抬起头,是这场由抉择开始的局,正在悄悄转向。
(仓库外的巷口,一盏路灯突然熄灭。
某个阴影里,玄衣人摸出腰间的青铜铃铛,指尖在铃铛上轻轻一敲。
远处废厂方向,七口棺材的玄鸟纹突然渗出滴滴鲜血,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河流,朝着仓库的方向,缓缓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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