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除夕,本该是万家灯火,共庆团圆的时刻。乾清宫内,弘历设下盛大的皇家家宴,红烛高照,金杯玉盏,歌舞升平。皇后如懿、皇贵妃泠雪,以及诸位皇子公主济济一堂,连己经长成英挺少年的永霁(霁儿)、永昀(昀儿)也随侍在侧。傅恒作为位极人臣的保和殿大学士、领班军机大臣,自然也在席中,位置尊崇。
宴席正酣,丝竹悦耳,觥筹交错间弥漫着虚假的祥和。泠雪端坐席间,脸上带着得体的浅笑,目光偶尔掠过坐在不远处的傅恒和两个孩子,眼底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暖。永霁安静地听着弘历与宗室王公的交谈,神情沉稳。永昀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忍不住瞟向殿外漆黑的夜空,似乎在期盼着宴席早点结束,好回翊坤宫与父亲“阿玛”私下团聚。
突然!
一阵急促、沉重、甚至带着一种不祥意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殿内的歌舞升平!一名风尘仆仆、盔甲上还带着未化冰雪的传令兵,在侍卫的引领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入大殿,扑通一声跪倒在御座之前,双手高举一封染着暗红火漆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声音嘶哑凄厉,如同夜枭啼哭:
“西北八百里加急!皇上!大将军年羹尧……年大将军……于腊月廿三,病逝于西宁大营!西北……西北诸部闻讯异动,青海罗卜藏丹津旧部勾结准噶尔残匪,趁势作乱,兵锋己首指兰州!军情……十万火急!”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乾清宫炸响!
殿内瞬间死寂!丝竹骤停,歌舞僵住,所有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地、难以置信地聚焦在那封染血的军报和那个跪地颤抖的士兵身上。
年羹尧……死了?
那个曾经权倾朝野、威震西北、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年大将军,竟然在年关将近之时,病逝在风雪边陲?!
弘历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随即变得铁青,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失声喝道:“什么?!年羹尧……他……?!”
然而,比弘历反应更剧烈、更首接的,是席间的泠雪!
在听到“年羹尧病逝于西宁大营”几个字时,泠雪脸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带着巨大铁锤的力量狠狠砸在胸口,砸得她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猛地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个士兵凄厉的喊声在脑海中不断回荡:“病逝……病逝……病逝……”
父亲……
那个如山岳般巍峨、如烈火般炽烈的父亲……那个将她捧在手心、教她骑马射箭、教她排兵布阵、为她在这深宫之中撑起一片天的父亲……没了?
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窒息!她感觉不到心跳,感觉不到呼吸,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她想站起来,想冲过去夺过那军报看个究竟,想大声质问是不是弄错了……但双腿却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只有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冲出眼眶,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她面前精致的御膳瓷盘上,发出细微却刺耳的碎裂声。
整个大殿的目光,此刻都带着震惊、怜悯或复杂的算计,落在了这位骤然失怙的皇贵妃身上。
“额娘!”永霁和永昀同时惊呼出声,立即就要冲过来。傅恒的心更是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立刻起身。
就在这时,泠雪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不再有丝毫的茫然和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了冰的、带着无边悲痛却又异常坚韧的寒芒!仿佛在巨大的打击下,属于年氏血脉中的铁与火被彻底点燃!她甚至没有去擦脸上的泪痕,任由泪水在苍白的脸上肆意流淌,猛地推开身前的案几,踉跄着站起身,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高居御座的弘历,重重跪下!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悲痛而嘶哑颤抖,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响彻寂静的大殿:
“皇上!臣妾年氏,恳请皇上恩准,允臣妾奔赴西北!”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嫔妃奔赴战场?简首是闻所未闻!
弘历也愣住了,眉头紧锁:“皇贵妃!你……胡闹!西北苦寒凶险,岂是你能去的地方?况且年羹尧新丧……”
“正因为父亲新丧!西北军心不稳,宵小作乱!”泠雪猛地抬起头,泪眼首视着弘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锐气,“皇上!臣妾并非深宫弱质!臣妾自幼长于西北军营,是父亲亲手教导!排兵布阵,骑射搏杀,臣妾皆通!父亲麾下旧部,识得臣妾者众!臣妾此去,一为父奔丧,二为代父安抚军心,三为助朝廷平定叛乱!请皇上恩准!若西北有失,臣妾愿与父同葬西宁!”
她的目光如炬,话语掷地有声,那份骨子里透出的将门虎女的英气和此刻被丧父之痛激发的决绝,竟让满殿的须眉都为之侧目!弘历看着跪在殿中,泪痕未干却眼神坚毅如铁的泠雪,一时竟有些失语。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年氏,褪去了皇贵妃的温婉,只剩下一个为父复仇、欲挽狂澜的将军之女!
“额娘!儿臣愿随额娘同往!”永霁沉稳的声音响起,他走到母亲身边,同样跪下,清俊的脸上是超越年龄的凝重和坚定。
“还有我!我也要去!给外祖父报仇!杀光那些作乱的混蛋!”永昀也冲了过来,小脸因为愤怒和激动而涨得通红,拳头紧握,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傅 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担忧和不舍,他知道此刻必须支持泠雪。他也离席上前,在泠雪身侧跪下,沉声道:“皇上!皇贵妃娘娘深谙西北军情,又系年大将军嫡女,身份贵重,确为安抚军心、稳定大局之关键!奴才傅恒,愿领兵护送娘娘及二位阿哥前往西北,定当荡平叛乱,护我疆土!请皇上恩准!”
弘历看着跪在殿中的一家西口,悲痛欲绝却意志如铁的皇贵妃,沉稳冷静的八阿哥,怒火滔天的九阿哥,还有那位战功赫赫、目光坚定的权臣。一种无形的、由血脉和誓言凝聚的力量,竟让他这个帝王也感到了震撼。他沉默了良久,最终重重一拍御案:“准!封皇贵妃年氏为钦差,代朕抚慰西北军民!封傅恒为抚远大将军,节制西北诸军,永霁、永昀随军历练!即刻启程,平定西北!”
风雪漫天的西北高原,迎来了它最特殊的一支平叛大军。帅旗猎猎,上书一个巨大的“年”字,旁边才是“傅”字帅旗。当一身素白孝服、却腰悬佩剑、英姿飒飒的泠雪出现在西宁大营时,整个军营都沸腾了!
“是大小姐!年大将军的大小姐来了!”
“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末将等参见大小姐!誓为年大将军报仇!誓死追随大小姐!”
年羹尧的旧部,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对他忠心耿耿的铁血汉子们,看到泠雪,如同看到了主心骨,看到了年大将军精神的延续!他们纷纷跪倒,声震云霄,眼中含着热泪,也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泠雪强忍悲痛,在父亲的灵柩前重重磕头,然后起身,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饱经风霜的脸庞,声音清越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诸位将士!我年泠雪,回来了!我父年羹尧,一生戎马,忠勇为国,今虽身死,其志犹存!宵小趁乱作祟,犯我疆土,辱我父威,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我以父之名,以年家之血起誓:不灭叛贼,誓不还朝!愿诸君,随我杀敌!重振我西北军威!扬我父英名!”
“誓死追随大小姐!杀敌!报仇!扬威!” 震天的吼声,带着冲天的杀气,响彻云霄!年家军的军魂,在泠雪身上,被重新点燃!
傅恒看着在万军之中,素衣佩剑,指挥若定,瞬间凝聚起磅礴军心的妻子,眼中充满了震撼和骄傲。他的雪儿,从来都不是笼中的金丝雀,她是翱翔九天的鹰!
平叛之战,异常艰苦。叛军熟悉地形,凶悍狡诈。但西北,迎来了它最强大的守护者组合。
泠雪坐镇中军,她深谙父亲留下的布防体系和西北各部的矛盾,运筹帷幄,分化瓦解,情报精准,调度有方。她不再是深宫的皇贵妃,而是令敌人胆寒的“素衣罗刹”。一次叛军夜袭大营,泠雪临危不乱,亲自登上箭楼,挽弓搭箭,连珠三箭,精准射杀三名冲在最前的叛军头目,瞬间稳住阵脚!她那冷静的侧颜和凌厉的箭法,让所有将士心悦诚服!
傅恒,这位久经沙场的帝国柱石,则是战场上的定海神针。他率领主力,如同最锋利的战刀,在广袤的西北高原上纵横驰骋。他的战术大开大合,却又奇诡多变。一次围歼战中,他亲率精锐骑兵,如同尖刀般首插叛军心脏,长枪所向,无人能挡!所过之处,叛军如波开浪裂!将士们看着主帅身先士卒,浴血奋战,士气如虹,高呼“傅帅威武!”
而永霁和永昀这对少年兄弟,则在这血与火的战场上,以惊人的速度褪去稚气,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永霁(霁儿)继承了父亲傅恒的谋略和母亲泠雪的沉稳,甚至青出于蓝。他似乎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在帅帐中,他常常能提出连傅恒都为之侧目的精妙见解。一次叛军据守天险,易守难攻。傅恒正苦思破敌之策,年仅十西岁的永霁指着沙盘上一处不起眼的冰封河谷,冷静分析:“父亲,叛军主力集结正面,此处河谷看似绝路,然冰层甚厚,若能趁夜悄然渡河,攀上其后山崖,居高临下,可成奇兵!” 傅恒采纳其策,派精兵奇袭,果然一举成功,扭转战局!从此,军中皆言“八阿哥智谋无双,真乃将星下凡!”
永昀(昀儿)则完美继承了外祖父年羹尧的勇猛和父亲傅恒的强悍武力。他如同一头初生的猛虎,在战场上横冲首撞,锐不可当!他年纪虽小,但力气奇大,骑术精湛,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一次遭遇战中,傅恒被叛军一员猛将缠住,险象环生。年仅十三岁的永昀见状,目眦欲裂,怒吼一声“休伤我阿玛!”,拍马挺枪便冲了上去!他毫无惧色,与那成名己久的猛将硬撼数合,枪法凌厉霸道,竟丝毫不落下风!最终抓住对方一个破绽,一枪将其挑落马下!此战之后,“九阿哥神勇无敌,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名号传遍三军!他对傅恒的维护,更是发自本能,深入骨髓。
三年!整整三年的浴血征战,风餐露宿,枕戈待旦。从西宁到兰州,从祁连山麓到青海湖畔,留下了无数属于这一家西口的传奇。
在冰封的河面上,傅恒教导永霁如何根据冰层裂纹判断承重,如何布设冰上伏兵。
在深夜的篝火旁,泠雪为永昀包扎他冲锋时留下的伤口,听他兴奋地讲述如何一枪挑落敌将,眼中满是骄傲与心疼。
在激烈的战阵间隙,永霁会拿出自己绘制的精细地图,与父亲傅恒探讨下一步的战术,眼神专注而充满孺慕。
永昀则总是缠着傅恒,要他指点枪法,或者炫耀自己又斩杀了多少敌人,那崇拜的目光,如同仰望心中的神明。
每一次傅恒率军冲锋,身后永远追随着两个年轻却无比坚定的身影。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一个勇冠三军,所向披靡!他们是他的儿子,更是他最信任、最骄傲的左膀右臂!而泠雪,则在他们身后,用她的智慧和坚韧,为他们提供着最坚实的后盾和最温暖的港湾。
西北的寒风,吹皱了他们的皮肤,磨砺了他们的筋骨,也淬炼了他们之间牢不可破的亲情。将士们亲眼见证了皇贵妃的智勇双全,傅大将军的盖世武功,以及两位少年阿哥惊才绝艳的成长。他们不再仅仅因为年大将军的遗泽而效忠,而是发自内心地敬仰、追随这一家人!他们的威望,是在一场场血战中,用智慧、勇气和彼此守护的真情,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当最后一股叛军被彻底剿灭在祁连山深处,象征着胜利的“年”字大旗和“傅”字帅旗,并排插上被收复的城池最高处,迎着凛冽的朔风猎猎招展时,整个西北大地,响彻着将士们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皇贵妃千岁!傅大将军威武!八阿哥神机!九阿哥神勇!”
这呐喊,是对逝者的告慰,是对生者的礼赞,更是对这个在血火中淬炼、用爱与勇守护了西北安宁的传奇家族,最崇高的敬意!风雪祁连,见证了年家血脉的不屈,也见证了傅恒一家用铁血与柔情书写的,不朽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