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谁是自己的敌人？谁是自己的朋友？苻坚己经越来越分不清楚了。
这些日子，纷至沓来的这些信息，让他的脑袋变得十分混乱。
自己究竟是华夏人，还是胡人？究竟要遵循礼法，还是要遵从大单于规矩？究竟要忠于圣上，还是要为东海王一脉着想？
仿佛从小读过的那些圣贤书，都在与自己作对，都在告诉自己：你错了，你压根不是个华族，你凭什么要遵守华族的那些规矩？
苻坚心神动摇，思绪凌乱。他真想大醉一场，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丢去九霄云外。
父王，您为何那么早便走了呢？您若在世，我还可以做一个孩童。我还可以不管不顾这些纷纷扰扰，假装自己生活在一个平静祥和、稳定安康的世界。可您不在了，这一切只能让我自己来面对，只能由我自己来面对东海王的责任。
这个王爷，实在是太难做了！
可是人生总是这样，难做也依然要做，难过也依然要过。也许每个人都是这样一步一步长大的。
苻坚只能与现实妥协。就像大哥一样，与母亲、舅舅妥协。
虽然他口头依然嘴硬，依然不肯承认他们违背礼法的关系，但他己经不再阻止他们往来了。
毕竟他还有最后一丝理智，他确实需要李威等人的力量。他还要保护自己的家人：母亲、融儿、双儿、妻子苟王妃、女儿阿顺、长子宏儿……
最关键的是，他并不知道，圣上是不是与自己一条心思？
万一圣上真的谋害了父王，万一大宗真的想要毁弃小宗宗庙……那可如何是好？
心里一旦有了怀疑，便不可能完全信任对方了。即使对方贵为天子，即使对方是至亲伯父，亦是如此。
果然是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
春日渐盛，万物复苏。
这一日，平昌王苻菁来访。
苟太妃立即屏退下人，与苻法、苻坚接待。他们三人均知道，苻菁本在洛阳带兵，今日专程来府上，一定有至关重要的事情。
果不其然，他在三人面前一坐下，便开门见山道：“叔母，二位贤弟，你们可知，那王擢死了！”
苻坚在脑海里思索了一遍，竟没有想起王擢这个名字。难道是什么偏门的朝廷大员吗？虽然自己不知，大哥定然知道。
没想到苻法竟也发问道：“王擢是谁？”
苻菁道：“西凉的那个降将王擢啊，我与叔父曾经打败过他。你们不知道吗？”
苻坚仍旧一头雾水。苻法有些明白过来：“哦……略有耳闻，但不熟悉。”
苟太妃道：“菁儿，你常年在外征战，自然熟悉各国将领。吾等深居家中，孤陋寡闻，不识天下英雄。请你说得详细些，我也好知晓来龙去脉。”
苻菁抱拳道：“是小侄疏忽了，我便详细道来。这王擢乃匈奴屠各人，原也是石赵将领。冉闵亡赵后，王擢先投晋，后降燕。被叔父与我率军击败后，又逃往西凉，被凉王张重华任命为秦州刺史。后来张重华死了，他受到凉主张祚的排挤。去年，他曾配合桓温偷袭我陈仓。后来桓温退兵，张祚便欲除去此人，先派人暗杀他，后派兵攻打他，皆失败了。于是王擢修书上表，愿归降我朝。圣上纳降后，封其尚书官职，令其前来长安述职。他还真的来了，没想到刚过完新年，他便病死了。”
这回苻菁说得清清楚楚，三人均听懂了。
苟太妃道：“听来亦是寻常，此事有何特殊之处？”
苻菁捏紧了拳头，压低了声音，咬牙道：“特殊之处便在于，王擢之死状，与叔父一模一样！”
“啊？”“这……”“嗯？”东海王府三人俱是一惊。
“我听闻王擢死了，特意寻个借口自洛阳回长安。昨日我己去看过他的尸首。”苻菁说道，“他身无外伤，神情自然。我亦问过他的亲信与家眷。他们均言，王擢乃深夜独自于书房读书之时，猝然离世。当时无人得见。待亲信发觉时，己经是次日早晨了。”
苟太妃道：“你是怀疑，圣上除去了此人？”
“定是如此！”苻菁双拳紧握，“王擢屡次叛变，毫无忠信可言。此人在世，迟早将为祸害。圣上定是暗地除之，以吞并其兵马。”
苻法道：“这倒也不奇怪。王擢这种小人，死不足惜。”
苻菁咬牙切齿：“王擢固然死不足惜。但此等手法，岂不是与叔父如出一辙？圣上既己用过一次，如今又用了第二次，将来便还可以用第三次！”
苟太妃、苻法紧皱眉头。苻坚说道：“可是依然没有佐证。一切还是兄长的推论罢了。兴许两次皆是偶然？”
苻菁奋然握拳，怒道：“还需要什么佐证？天子所为，如何找得到佐证？既有动机，又相同死状，此事便己是铁板一块，无须怀疑了！”
苟太妃连忙劝道：“菁儿，你且冷静，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苻法也道：“是啊菁哥，现下还不能实证此事，我们还要多做谋算。”
“愚蠢！”苻菁怒斥道，“计议计议、谋算谋算……杀父大仇如何得报？待得他们先动手，吾等性命皆休，还谈何报仇？”
苟太妃大惊失色：“报仇？菁儿，这可是谋逆重罪！”
“难道不报仇吗？”苻菁双目如火，“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难道诸位不是这样想的吗？难道二位贤弟不是这样想的吗？”
苟太妃面容严峻，双手轻轻捂着肚子，一言不发。
苻法紧锁眉头，低头思索。
苻坚见母亲与兄长皆不说话，内心也难受，想找个话题解开这份尴尬。
他突然想起一桩事情：“对了，母亲，二位兄长，我突然想起，融儿还没有归家呢！”
苟太妃与苻法恍然惊道：“什么？”“依旧未归？”
苻菁觉得奇怪：“坚弟所说为何？”
苻坚急道：“菁哥，是这样的。昨日新任太子乔迁东宫，唤了融弟前去宴饮。原本说夜里宵禁之前便可回来。没想到昨晚一夜未归，今日早晨我派下人去问，东宫只说太子留宿了融弟。我们也未在意。可是眼看今晚宵禁也要开始，他若是再不回来，那便又是一夜了。”
“竟有此事？”苻菁沉思道，“那苻生新受册封，兄弟宴饮也属寻常。可是连续两晚未归……难道……他们想对融弟不利？”
他猛然站起：“万一融弟也和叔父、王擢一般……”
苟太妃、苻法、苻坚都惊呼：“老天？”“不会吧？”“那绝对不行！”
苻菁一捏身上的虎符，急道：“叔母，您且在家守候。法弟坚弟，你们随我去东宫。我便是拼了老命，也要把融弟给救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