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魂叩谢】——
董曲江前辈曾讲述过一段文坛轶事。清代文人顾侠君耗尽心血,历时数载编纂刻印《元诗选》。这部巨著收录元代众多诗人作品,从散落民间的残篇断简,到尘封阁楼的孤本手稿,皆被他一一搜罗整理。待全书刻印完成那日,顾家上下张灯结彩,文人墨客纷纷登门道贺,好不热闹。就在众人欢庆之时,家中一个五六岁的童子突然瞪大双眼,惊恐又好奇地指着门外,稚声稚气地喊道:“好多穿长袍戴帽子的人,排着队朝咱们家磕头呢!”众人循声望去,门外空空如也,唯有暮色渐浓,晚风卷起几片落叶。
听闻孩童此言,在场之人无不毛骨悚然,却又暗暗称奇。有人低语,这必是书中收录的元代诗人魂魄,感念顾侠君让他们的诗作免于失传,得以在后世流传,故而在幽冥之中前来致谢。不禁令人感叹:原来在九泉之下的鬼魂,也如此看重生前身后的文名。
在我看来,顾侠君做的乃是一桩功德无量之事。他不辞辛劳,深入乡野老宅,将那些被岁月掩埋、几近湮灭的元代诗篇重新挖掘出来。许多诗人本己淹没在历史长河中,无人知晓,正是凭借这部《元诗选》,他们的才情与文字才得以重见天日。这些文人在地下有灵,自然会对顾侠君感激不尽,孩童所见异象,或许正是这份跨越阴阳的谢意。
然而,文坛的风气并非全然如顾侠君这般纯粹。有些文人热衷于拉帮结派,互相吹捧造势,广收门徒,以壮大自己的声势;他们随意刊印书籍,不管作品优劣,都大肆宣扬,将彼此奉为文坛泰斗。这种现象在明末尤为严重,当时的文人团体为了争夺话语权,不惜夸大其词,甚至编造不实之词来抬高自己、贬低他人。即便在宋代颇负盛名的月泉吟社,也未能完全摆脱这种浮夸习气。
究其原因,大抵是结党营私者私心过重,都想借团体之力谋取个人利益;争名逐利者相互倾轧,为了文坛地位不择手段。人活于世时,受限于利益纠葛,难以公正评价;即便离世后,盖棺也未必能定论。毕竟文人相聚,饮酒赋诗、唱和往来之时,难免夹杂个人私情与利益考量,难以做到完全客观公正。
反观南朝萧统编纂的《昭明文选》,其眼光与格局令人钦佩。当时诗人何逊尚在人世,尽管其诗作颇具文采,萧统却坚持不收录一字。萧统深知,在世之人的作品,容易受到人情往来、利益关系的影响,难以用纯粹的文学标准评判。他选择不将在世者作品编入,正是为了保证文选的客观性与权威性,这份远见卓识,与后世那些为了虚名而随意标榜的文人相比,高下立判。
【黑驴鬼魅】——
清时,我的二女儿嫁入长山袁氏,夫家所在的焦家桥一带,虽阡陌纵横、鸡犬相闻,却也流传着不少奇谈怪事。今岁女儿归宁省亲,茶余饭后,向我讲述了一桩发生在邻村的骇人听闻之事。
距焦家桥二三里外,有一户农家。一日,刚回娘家小住的女儿要返回夫家,父亲不放心女儿独自赶路,便一路护送。时值深秋,暮色渐浓,枯树在风中沙沙作响,二人行至一片阴森的墓林旁时,女儿忽感内急,便匆匆踏入墓林深处方便。父亲在路边等候,等了许久,仍不见女儿身影,心中不免焦急。又过了好一阵,才见女儿缓步走出,可父亲却敏锐地察觉到,女儿神态举止与平日大不相同,走路姿势略显僵硬,脸上挂着一种不自然的微笑,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沙哑怪异。父亲心里“咯噔”一下,顿生疑虑,可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又不好首接质问,只能强压下不安,继续默默赶路。
到了女儿夫家,丈夫见妻子归来,本欲迎上前去,可目光触及妻子的瞬间,却突然打了个寒颤,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待父母睡下后,他忐忑不安地对父母说:“平日里和媳妇相处得十分和睦,可今日一见,不知为何,心里首发怵,总觉得她好像变了个人。”父母以为儿子是白日劳累,胡思乱想,便斥责他不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催他赶紧回房休息。
儿子的屋子与父母的房间仅一墙之隔。夜深人静时,万籁俱寂,突然,一阵“砰砰”的剧烈撞击声打破了夜的宁静。父母被惊醒,心头一紧,贴着墙壁屏息细听,紧接着,传来儿子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一家人惊恐万分,抄起家伙撞开房门,只见屋内一片狼藉,一个形似黑驴的怪物,浑身散发着幽蓝的火光,瞪着血红的眼睛,凶神恶煞地朝众人扑来。众人吓得连连后退,怪物趁机猛地一跃,火光爆射,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再看儿子,倒在血泊之中,早己没了气息,场面惨不忍睹。
天刚蒙蒙亮,众人怀着悲痛又恐惧的心情,西处寻找那家媳妇,可寻遍了附近的村落、荒野,却始终不见她的踪影。联想到昨夜的惨状,大家心中不寒而栗,推测她很可能早己被那怪物吞食了。
这桩怪事在当地传得沸沸扬扬,听闻此事,我不禁想起《太平广记》中记载的罗刹鬼故事,二者情节竟是惊人地相似。看来这世间,真的存在一些科学难以解释的神秘事物。由此可见,佛教典籍中记载的奇闻异事,并非都是毫无根据的虚妄之言;民间流传的小说野史,也并非全是凭空捏造,其中或许真的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