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惊蛰(1978年3月)
河州农具厂的铁匠铺里,炉火映照着斑驳的《工业三十条》宣传画。马华龙用日军刺刀改制的铁钳夹起最后一块计划配给的焦炭,广播突然响起:"全国科学大会强调,科学技术是生产力!"墙角的铁砧上,"昭和十六年"的刻痕与"农业学大寨"的标语重叠在一起。他摸了摸腰间保安人传承的鎏金腰刀,听见公社书记在院外喊:"老马,县里要统计手工业者名单!"
铁魂苏醒(1978年5月)
省轻工局的吉普车碾过晒着铁矿石的土路。干部挥舞着红头文件:"国务院要求恢复民族手工业!"马华龙掀开地窖,1938年埋藏的镔铁料与敦煌矿砂静静并列。新来的知青技术员盯着日军钢盔改装的淬火槽首皱眉:"这不符合标准化生产..."话音未落,老铁匠己将西夏纹样的钢模砸进通红的刀坯,火星溅在《机械工人切削手册》1978年再版本上。
淬火之争(1978年9月)
兰州钢厂的工程师指着新到的电炉摇头:"土法炼钢该淘汰了。"马华龙却将党项矿砂撒入钢水,青烟中浮现出波浪纹。火星烧穿了墙上"亩产万斤"的旧标语,露出底下新贴的《质量月活动通知》。儿子马一龙用机械假肢举起新打的藏刀,刀光映着两代人的影子——身后是"农业机械化示范点"的铜牌,面前是刚写好的"民族刀具技艺传承基地"申请书。
新刃初试(1978年12月)
三中全会公报广播那夜,马华龙把日军弹片和1978年的合金钢一起熔炼。淬火时蒸汽弥漫,墙上新旧招牌交错:"河州农具厂"的木牌斜挂着,底下"保安刀具厂"的霓虹灯管滋滋作响。马一龙调试着数控机床,显示器的西夏文温度值突然跳动成"1978.12"——他悄悄将祖传铁砧碎片焊进了电路板。
时代烙印(1979年1月)
广交会订单要求"英吉沙式猎刀",马华龙却刻出保安人特有的"血槽藏文"。客商验货时,他划破手掌,血珠在钢纹上凝成暗记。省轻工局的干部拍着日本说明书喊"要现代化",深夜却见父子俩将1938年的铁轨焊进电炉。当显示屏跳出"敦煌矿砂配比优化完成"时,老铁匠对目瞪口呆的众人说:"好刀的魂不在钢,在知道什么火候该加什么料。"
炉火纯青(1980年夏)
广州的订单如雪片般飞来,河州民族刀具厂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马一龙站在车间门口,手里攥着一封电报——日本刀具协会发来邀请函,希望他们参加大阪国际工艺展。
“爹,咱们的刀,要出国了!”
马华龙没说话,只是蹲在炉前,用铁钳拨弄着炭火。火星噼啪作响,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半晌,他才开口:“刀是打给用的人,不是打给看的人。”
马一龙知道马华龙的固执,但他更清楚,时代变了。
钢与火的选择(1980年秋)
省轻工局的干部又来了,这次带着外汇批文和一份合同——日本企业想引进他们的“波浪纹”锻造技术,开价二十万美元。
“老马,这是国家创汇的机会!”干部拍着桌子强调。
马华龙盯着合同上的日文,沉默良久,最后只说了一句:“保安人的刀,不卖配方。”
当晚,马一龙偷偷翻出马华龙珍藏的西夏矿砂配方,犹豫着要不要抄一份带出去。可当他打开那本发黄的笔记时,却发现最后一页写着一行新字:
“手艺可以教,但魂不能卖。”
淬火之夜(1980年冬)
大阪的展会如期举行,马一龙带着刀具样品站在国际展台上。日本商人拿起一把猎刀,眯着眼打量着刀,啧啧称奇:“这夹钢怎么做到的?”
马一龙笑了笑,没回答。
展会最后一天,一位白发苍苍的日本刀匠找到他,递上一张名片——“昭和十六年,满洲奉天铁工所”。
老人用生硬的中文问:“你的刀……有‘魂’吗?”
马一龙一愣,随即从箱底取出一把未开刃的短刀,刀脊上刻着小小的“1978”。
“这把刀的钢,是用1938年的弹片和1978年的矿砂熔的。”他顿了顿,“您觉得,它有魂吗?”
日本刀匠盯着刀,良久,深深鞠了一躬。
新炉(1981年春)
河州的铁匠铺扩建了,新车间里既有数控机床,也保留着那座老火炉。马华龙依旧每天早起生火,只是现在,他身边多了几个年轻学徒——有保安族的小伙子,也有城里来的大学生。
马一龙调试着新设备,屏幕上跳动着温度曲线,而炉膛里,1938年的铁和1981年的钢正静静融合。
窗外,春风掠过祁连山,带着铁与火的气息,吹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