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与身份的翻转(1990年代)
"拿事"与"老板"的崛起
1990年代中期,高家村和李村的淘金汉子们从新疆回来,腰包鼓得撑破了旧棉袄的衬里。他们不再蹲在村口晒太阳,而是叼着"红塔山",晃着大哥大,把桑塔纳首接开进村委会的院子。
"王支书,你这办公室咋连个空调都没有?"马木洒拍了拍掉漆的办公桌,"我那砖厂的门房都比这敞亮!"
干部们攥着每月三百块的工资条,看着这群昔日的"泥腿子"手腕上明晃晃的金链子——那是在和田金矿上,用一麻袋砂金换的。
称呼的变迁
村里人不再喊他们"老马""老李",而是恭敬地称一声"拿事"(主事人)或"老板"。这个称呼带着微妙的力量:
"拿事":源于淘金队的分工,指掌秤分金的领头人,现在成了财富与话语权的象征
"老板":模仿南方客商的叫法,暗含对体制内"穷干部"的轻视
清真寺门口贴出"集资修缮公告"时,第一个掏钱的永远是这些"老板"。他们甩出的现金用《古兰经》压着,比红头文件还管用。
趾高气扬的资本
他们的底气来自三样东西:
1. 阿尔泰的金砂:嵌在牙缝里都能当抵押物
2. 深圳的订单:腰刀厂和砖瓦厂的合同摞起来比党章还厚
3. 干部的沉默:当王支书为儿子上大学借学费时,"老板"们正用大哥大预订马尔代夫的潜水行程
尾声:基尼系数的具象化
1996年春节,马一龙把德国进口的奔驰停在了祖坟前。车窗映出远处土墙上尚未铲净的标语:"农业学大寨"。而马华龙蹲在坟头,用镶金的腰刀掘开冻土,埋下一把含金的矿渣——这是新时代的祭品。
大念经(1996年)
金与经
1996年开斋节,高家村和李村的淘金老板们凑钱请了大阿訇,在村口搭起三丈高的彩棚。马木洒从和田带回的羊脂玉碾成粉,掺进金箔写就的《古兰经》匾额,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匾得挂清真寺大门上!"马木洒拍着奔驰车顶棚,"让县里干部看看啥叫气派!"
马华龙蹲在棚角,用刺刀尖挑着块旧毡片——那是1938年爷爷带族人逃难时裹经书的布,如今垫在了镶玉金匾的底座下。
宴与火
流水席摆了三天三夜,烤全羊的油滴进炭火,爆出的火星比当年淬刀时还亮。深圳客商送来的洋酒堆成山,马一龙却偷偷往自己杯里兑党河水。
"马老板,你这金链子得有两斤吧?"县统战部的干事陪着笑问。
"三斤八两!"马木洒扯开领口,"在和田金矿上,老子一铁锹下去..."
他的话被邦克声打断。众人慌忙找小净壶时,马华龙正用那把缺了角的淘金铁锹,从渠里舀水淋在阿訇手上。
刀与训
仪式最后一天,阿訇捧出鎏金腰刀为众人祈福。刀刃划过宰牲绳时,突然"铮"地断成两截——断口处露出暗红色的铁锈,和1938年那把没打完的折花刀一模一样。
全场死寂。只有马华龙的笑声像砂纸磨过铁砧:"安拉给的,从来不是金子的光。"
他弯腰捡起半截断刀,在磨刀石上蹭了蹭。月光下,刀刃上的波浪纹又活了,像玉龙喀什河的水。
尾声:新土
翌日清晨,马一龙发现彩棚地基里埋着东西——半块青砖垫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爷爷用阿拉伯文和西夏文混写的遗嘱:
"打刀的铁,不能比念经的心重"
他抬头望去,马华龙正把金匾上的玉粉一粒粒刮下来,撒进铁匠铺的淬火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