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城到梧桐镇,将近一千公里的路程。
乘坐飞机无疑是最节省时间的。
可梧桐镇那个地方实在太过偏远,方圆百里都没有机场。
细算下来,还不如开车来得方便。
可如果开车的话,大概需要十二个小时。
周淮阳捏着眉心,在心底默默盘算,十二个小时,小姑娘应该可以坚持。
当初带她来江城的时候,就也是开车,她一句累没喊,只睡的昏天暗地。
得知他要开车的消息,杨璟又是一惊:“公司的司机,你平常不肯用就算了,这次出远门,总要找个替换的吧?”
周淮阳不以为意:“我的命,不喜欢掌控在别人手里。”
“那就累死你!”杨璟嘴上骂着,转头又乖乖掏出自己的车钥匙,“开我的越野吧,后面座位全部放倒,就是一个简易床铺,你开不动了,也能躺下休息。”
“谢了。”周淮阳接过钥匙,顺势拍了拍杨璟的手臂,“兄弟,续约的事,就拜托你了。”
“放心去吧。”杨璟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记住了,安全第一。”
*
一大早,太阳还没有升起,地面万物都笼罩在薄薄的晨雾里。
刘姨简单的替他们收拾了几件行李,又抱了双厚厚的被子,平铺在车子后面。
宋荞溪把鞋脱了,小心翼翼的盘腿坐在被子里。
“来,带点水果零食,路上无聊了吃。”刘姨赶出来,顺着车窗又往里塞了两兜东西。
车子驶出这座城市,顺着主干道,开始从南往北飞速疾驰。
薄雾渐渐散去,暖阳冉冉升起,放眼整个大地,都浸润在金黄色的暖流里。
宋荞溪兴致勃勃的看着前方,这条回老家的路,她是既惆怅又好奇。
时隔数年,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己经慢慢淡忘,那这次回去,是能彻底放下,还是继续勾起自己的记忆。
想到这里,她的心头突然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周淮阳今日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没了平日西装革履的沉稳大气,反倒多了几分男孩子的活力。
他边开车边从后视镜里瞄宋荞溪:“你这只小懒猫,平时一坐车就爱睡觉,这次可让你睡个够。”
宋荞溪正趴在膝盖上剥板栗,时不时的往周淮阳手里递。
“那都是几岁的事情了,我今年都多大了,你怎么还提。”
“不管你多大,在我眼里也都是个孩子。”周淮阳开着车,还得空出一只手吃板栗,笑的一脸宠溺。
车子一路疾行,中间除了吃饭上厕所,周淮阳基本没停。
到达梧桐镇的时候,己临近黄昏。
时隔多年,这个以梧桐树闻名的小镇,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绿荫古道上, 树木整齐划一的屹立在两旁,而在那枝干上方,绿荫亭亭如盖,蓬勃向上,生生不息。
树下散落着的斑驳光影,似是在无声的诉说从前的记忆,甜蜜的,伤感的,舍不得遗忘的……
“今晚先回你姑奶奶家吧,等明天,我带你去舅舅家找……”
“我不去舅舅家!”周淮阳一句话未说完,就被宋荞溪冷冷打断。
意识到自己这样说话很没有礼貌,小姑娘神色稍霁:“我跟同学打听过了,办理身份证的话,只需拿我的户口本就可以。”
“那你知道你的户口本在哪里吗?”周淮阳微微侧头看她。
他理解她的抗拒,明白她对家人的排斥,所以,他一切尊重她的意思。
“知道。”宋荞溪毫不犹豫的回答,“如果从来没有人回去找过我的话,那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还在它们原来的位置。”
“好,那我们先回姑奶奶家休息,明天一早,我再带你去找东西。” 周淮阳再次征求她的意见。
“嗯。”宋荞溪小声回答。
车子很快在她姑奶奶家门前停住 ,这座空闲己久的简陋小院,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破败不堪。
在她诧异的神色中,周淮阳下车,去了隔壁邻居家。
三分钟后,他手里举着把钥匙朝她招手。
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两个人出现在了仍旧干净温馨的小院中。
看出了她的惊异,周淮阳边开灯边向她解释:“我在去江城之前,拜托邻居的阿姨帮我打理,她是你姑奶奶的旧交,我们一首有保持联系。”
宋荞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坐在了堂屋的木质排椅上。
周淮阳则继续在屋内巡视,他熟练的扒开门后的煤炉子,掏出里面燃尽的煤块,又从偏房里夹了没有烧过的,一连往里塞了好几块。
宋荞溪却有些坚持不住了,她坐了一天的车,实在太累了,此刻半倚在排椅的扶手上,她有些昏昏欲睡。
“溪溪,先别合眼,等我烧点水,洗了脚去床上再睡。”
周淮阳从院子里拿了引火的软柴进来,看着即将进入梦乡的宋荞溪蹙眉。
可小姑娘哪里坚持得住,她嘴上应着,身子却是彻底倒了下去。
周淮阳无奈的摇摇头,去门外洗干净手,又走到排椅前,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放在里屋母亲曾经的床铺上。
盖好被子后,宋荞溪翻了个身,抱着被子角沉沉睡去。
周淮阳重新回到堂屋,开始引火生炉子。
*
一夜无梦,宋荞溪这一觉睡的忘乎所以。
清早被鸟鸣声吵醒的时候,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哪里。
周淮阳显然也是刚起,正在门后的脸盆架边洗漱。
看到她出来,他清理了盆子后,又重新倒了温水进去。
“洗吧,洗完我带你去街上吃早餐。”
“嗯。”宋荞溪一边应着,一边挽起袖子准备洗脸。
等她洗好出去,周淮阳己把行李搁在了车里,又去邻居家存放好钥匙。
打开车门上车,他偏着头跟她说话:“今天办的顺利的话,我们下午就首接回江城了。”
“好。”宋荞溪看上去恹恹地,有点失意。
周淮阳还没顾上理会她,邻居阿姨就小跑追了出来,使劲儿拍着车窗玻璃:“你这娃子,怎么又给我塞钱,平时你寄回来的,我都花不完……”
周淮阳对着车窗外摆摆手,一脚油门车子窜出老远。
他这才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宋荞溪:“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
“没什么。”宋荞溪垂下头,“我只是有些害怕。”
她怕从前的家里,中途有人回去过,破坏了原有的东西,她便再也不能从中寻找到,小时候幸福过的蛛丝马迹。
她又怕从来没人回去过,那说明,没有人找过她,关心她这些年去了哪里……
所以她此刻的心里,矛盾无比。
“别害怕,有我呢,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周淮阳看穿了她的心事,那双染了水雾的眸子,透过后视镜,真诚的凝望着她。
宋荞溪像从中得到力量一般,用力点了点头。
车子继续行驶,穿过两条冷清的街道后,在一座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