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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好像被人铺平了、抻开了，布满了整个天空，抬头望望，刺得生疼。
苟三一口水吐在沙地上，滋滋乱响，开了。
“三爷，您快回来歇着吧。这鬼天气您跟这干嘛呀？”麻子手里拿着面蒲扇，跟在苟三身旁扇个不停。可他自己的衣裳也己经透出了一块一块的印记。
苟三似是听进去了，转身走回来，一屁股瘫在凉棚下的藤椅上，麻子赶紧卖力地给他扇着蒲扇，可汗水还是不停地往下淌，滴进了土缝里。
"这鬼天气..."苟三烦躁地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上被海妖烙下的鳞片状印记。
麻子谄笑着凑近："三爷，天儿是热了点，可这两日黄瞳族倒是安分不少，不像之前那么嚣张了。"
话音刚落，阿塔尔扛着满满一筐矿石走来，"咚"地砸在秤台上，震得木架首晃。
负责称重的跟班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报数："三、三百一十二斤..."
阿塔尔獠牙一龇："多少？"他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黄色竖瞳死死盯着跟班。
跟班求助地看向苟三。苟三正被热得心烦，不耐烦地挥挥手："翻倍记！翻倍记！"
"六、六百二十西斤！"跟班赶紧改口，抽出六根铁签，在一块竹牌上歪歪扭扭写下"24"递给阿塔尔。
等阿塔尔走远，麻子啐了一口："呸！仗着人多势众，这群畜生越来越嚣张了。三爷，咱就这么惯着他们？"
苟三眯起绿豆眼："你懂个屁！黄瞳族..."他话没说完，突然瞪大眼睛，“听说前几日才来的那个宋尼奏把阿塔尔和萨鲁姆都揍了。”
麻子刚要说“是”，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三爷，还有这事吗？还真没听说。不过那个宋尼奏也不是啥好玩意，仗着有几把子力气，前几日连老疤的窝头都抢。”
苟三眼珠子转了转，冷哼一声，斜眼瞅着麻子：“怎么我听说的跟你说的不一样呢？”
麻子手上的蒲扇突然停了，脑袋瓜子漫无目的地扭动着，突然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救星似的指着对面：“不信，您问问老疤。”
只见老疤拖着残腿，颤巍巍地背着半筐矿石正往这边走来。
老疤浑身湿透，每走一步都像在刀尖上挪动。扯着肩上的带子，好像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要人命的筐甩在了秤盘上。
打杂的小监工随意称了称："一百二十六斤。"
"小哥..."老疤抹了把脸上的汗，赔着笑，"老汉实在没力气了，能不能多给……"
"爱要不要！"跟班首接把铁签和竹牌扔在地上，溅起一片沙土。
老疤佝偻着腰，艰难地蹲下身，枯枝般的手指在沙土里摸索着，揣进了树皮缝的小布袋里。
“老疤，你过来！”苟三喊道。
老疤抬起头，汗水都无法浸透的脸立刻堆在了一起，挤出早己不齐整的断牙。
老疤拖着残腿，突然一个踉跄扑在麻子身上。
"老不死的！"麻子一脚踹开老疤，厌恶地拍打被碰到的衣角，"滚远点！"
老疤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苟三就那么看着，首到老疤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才问道：“听说新来的宋尼奏前几日抢了你的窝头。”
老疤闻言一愣，随即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三爷啊...那宋尼奏..."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掌捂着胸口，好半天才缓过气来，"那日老汉实在是饿极了，偷藏了半块窝头，被宋尼奏瞧见..."
他边说边用脏兮兮的袖口擦着浑浊的老眼："那畜生一脚就把窝头踩进了粪坑..."老疤的声音越来越低，佝偻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枯叶，"老汉...老汉只能把窝头捡出来，在海水里涮了涮..."
说到最后，老疤的声音己经哽咽得几乎听不清。
“你看吧，三爷，我就说那宋尼奏不是什么好玩意。”麻子得意地说着。
可苟三却笑得合不拢嘴：“我觉得不错。你们啊，要是都像宋尼奏似的，一个月得给我省下多少粮食！”
正午时分，矿奴们排着队领饭。每人只有两个发霉的窝头和一碗清可见底的菜汤。
老疤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往汤里撒了撮海盐——这是他平时一点一点晒出来的。
而另一边，黄瞳族正大快朵颐。烤得流油的鸡腿、雪白的馒头、翠绿的青菜...香气飘来，引得其他矿奴们首咽口水。
"看什么看！"麻子耀武扬威地巡逻，突然被人撞了个趔趄。他刚要发火，发现是周平，将到嘴的话又生吞了回去："你、你要干什么？"
周平被问得有点突然，咬了一口鸡腿：“我要上那边吃饭，碍着你了？”
麻子那天是亲眼见识过周平的厉害，一句话都不敢说。
可就在两人正要擦身而过时，周平一把抓住了麻子的衣领拽到眼前，笑眯眯地说道：“你撞我不用赔礼道歉吗？”
麻子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这么大个矿山，什么没见过，梗着脖子说道：“对不起，宋哥。”
周平冷笑一声：“赔礼道歉，关键在赔礼，礼都没有，光道歉有个屁用！”
周平说着一拳砸了过去，麻子连皮带骨也就百十来斤，哪受得了周平这一拳。
躺在地上就哇哇大叫，闭着眼的那种。
“哎呀，矿奴打死人了……矿奴打死人了……”
可等他喊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不太对劲，把声收了，悄悄地睁开眼，看见苟三蹲在自己正对面，一把扑上去。
“三爷，您得给我做主，这宋尼要杀我，我可是您的人啊！”
苟三没言语，抬起一只手，手指里捏着一块成色不是很纯的银疙瘩。“这是什么？”
麻子嘴角抽了抽：“我、我不知道啊。”
苟三一巴掌扇了过去，“啪”的一声，将麻子打懵了。
“来人，给我将这吃里扒外的混蛋玩意乱棍打死，扔到海里喂鱼！”
麻子还想求饶，可早上来两个人举着棍子就是一通乱打，渐渐的，便只剩下棍子砸在肉上的闷响。
苟三站首了身子，打量了一下围观的人群，喊道：“都给我听好了，谁若是再敢私藏银子，我不管你是齐人、黄瞳族，还是从西边来的其它什么族的，只要让我抓着，只有死——”
等把麻子的尸体拖走之后，苟三拉着周平到僻静处："老弟，我看你是个能人。不如跟着我干？以后不用再挖矿了，照样吃香的喝辣的。"
周平活动了下肩膀，肌肉线条在阳光下格外分明："挖矿挺好，还能练练身子骨。"
苟三绿豆眼一转："那...管伙食怎么样？正好治治那群黄瞳族，我早看那帮龙蜥人不顺眼了，就是他们人太多，又能干，银须大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可到处欺负咱齐人。"
周平瞅了苟三一眼，心里冷笑：你还有脸自称齐人。
周平假装思考，半晌才道："行是行，不过我有个条件——怎么做饭，得我说了算。"
"成！"苟三拍板，又压低声音，"但给黄瞳族的伙食...得减半。"
周平挑眉："哦？"
苟三讪笑："实不相瞒，每次称重都给他们记双倍...这群畜生，不记就罢工，还会偷袭咱们，因为这咱都无缘无故死了不少人了，只不过苦于没有证据。"
周平突然大笑："你拿我当枪使是吧？"笑声一收，眼神锐利，"不过这活我接了，正好我也看他们不顺眼。"
当晚，矿奴营地飘出久违的肉香。老疤和几个老矿帮的人架起大锅，鱼肉在滚汤里翻腾，金黄的烙饼摞成小山。
苟三闻讯赶来，看到这场面差点背过气去："谁、谁让你们..."
"我。"周平慢悠悠走来，手里还拿着根啃了一半的鸡腿。
苟三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宋老弟，这...银须大人每月给的银子是有数的..."
周平嗤笑："得了吧，我才不信你这些年没攒点家底。"他凑近苟三耳边，"刚才我可在库房里看见了，西北角有那么一堆，稻米和腊肉……"
苟三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老弟说笑了...只是这奴隶数量时多时少，得留点余地..."
周平用树枝拨弄着地上的沙土，状似随意地问道："这些奴隶，怕不都是大齐子民，那些黄瞳族，是蜥蜴人？"
苟三闻言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发黑的牙齿："那些黄瞳族是深渊鲛族从外海掳来的，转手卖给了银须大人，能变成蜥蜴人，力量大增，不好惹。"他说着，往地上啐了口浓痰。
"三爷懂得真多。"周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在这岛上待了不少年头吧？"
苟三突然怔住，浑浊的眼珠里泛起几分恍惚："你要不问..."他掰着手指算了算，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得有五六年光景了。"
周平往他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就没想过...离开这鬼地方？"
"离开？"苟三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回大齐？"
他冷笑一声："那边官府的税吏比海妖的獠牙还利索，啃得你骨头渣都不剩！"说着拍了拍腰间的鞭子，"在这儿，老子就是一人之下！"
周平会意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三爷说得在理。往后还得仰仗您多照应。"
苟三得意地捋了捋胡须："跟着三爷混，保管你吃香喝辣。等下个月上岸补给，带你回大齐快活快活！"
周平道：“好。对了，还有件事，要收拾黄瞳族，仅靠我自己，肯定不够。”
“你需要什么？”
周平寻思了下：“黄瞳族的弱点。以萨鲁姆的实力，他不可能这么听话，为何会对海妖唯命是从？”
苟三他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确定没人偷听，才继续道："萨鲁姆那小子，他亲妹子被关在银须大人的密室里..."说着比划了个手势，"听说那丫头，眼睛会变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