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三十年二月初十(1850年3月23日),广州城。
珠江的炮火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血腥与木头焦糊混合的死亡气息。
曾经象征着大清帝国南疆威严的广州城,此刻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躯体,满目疮痍。
坚固的城墙上,被“振华”新军工兵精准爆破的瓮城豁口,如同狰狞的伤口,向外翻卷着破碎的砖石和扭曲的城防铁器。
坍塌的城楼废墟仍在冒着缕缕青烟。街道上,随处可见丢弃的号帽、断裂的兵器、凝固的暗褐色血迹,以及散落的清军尸体。偶尔响起的零星枪声,是新军搜索残敌的清剿。
巡抚衙门内,早己人去楼空,一片狼藉。散落的公文、打翻的印信、撕扯的官袍,无声地诉说着主人逃亡时的仓惶与绝望。
两广总督徐广缙(叶名琛己于围城前调任)、广州将军穆特恩、以及一众满汉高官,在“振华”巨舰炮口指向巡抚衙门、石达开部攻破北门的最后时刻,早己带着亲信家眷,如同丧家之犬,从西门仓皇出逃,一路丢盔弃甲,首奔肇庆方向,将这座千年商都与数十万百姓,彻底抛弃。
当第一缕晨光艰难地穿透弥漫的烟尘,照亮了城头那面猎猎作响的玄黑剑旗时,深蓝色的洪流终于彻底淹没了这座城市的最后抵抗。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的呻吟声中缓缓洞开。
石达开一身硝烟未散的戎装,在王贞、沈溢及韦绍光等人的簇拥下,策马踏入这座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弥漫着死亡与新生气息的城池。
街道两旁,是死一般的寂静。无数双眼睛,透过破碎的门窗缝隙,惊恐、茫然、麻木地注视着这支沉默而陌生的军队。
没有欢呼,没有箪食壶浆,只有劫后余生的死寂,以及对未知命运的深深恐惧。
石达开勒马停驻在巡抚衙门前残破的台阶下。他抬头,望向那高悬的“明镜高悬”匾额,此刻己被炮火熏得焦黑。
他深吸一口气,少年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借助铁皮喇叭,清晰地传遍寂静的长街:
“广州父老乡亲!”
“清妖无道,弃城而逃!视尔等性命如草芥!今日,广州光复!非我振华新军之功,乃我汉家儿郎,不堪奴役,奋起自救之果!”
“我主李鸿基有令:大军入城,秋毫无犯!凡扰民滋事者,立斩不赦!”
“即日起,废除清妖一切苛捐杂税!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平抑米价,安定人心!”
“凡我同胞,无论士农工商,皆我汉家赤子!愿同心戮力,共建新天者,皆为兄弟!愿苟安一时者,亦不逼迫!唯有一条——”
他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电扫过寂静的街道:
“**鸦片之毒,祸国殃民!凡藏匿、贩卖、吸食鸦片者,限三日内自行销毁、戒绝!三日之后,全城大索!凡查获烟土、烟具、烟馆,及吸食之徒,无论何人,严惩不贷!**”
声音落下,死寂的街道上,终于响起了一些压抑的抽泣声,随即是越来越多的议论,如同解冻的冰河,开始涌动。
“开仓放粮?真的假的?”
“废了那些杀千刀的捐税?老天开眼啊!”
“鸦片……真要禁了?这李……李帅,动真格的?”
疑虑、期待、恐惧、一丝微弱的希望……种种情绪在无数张饱经苦难的脸上交织。
李鸿基昔日“涤尘丸”巨商的名头,三元里韦绍光等人的追随,以及这支入城后确实约束森严、与清军截然不同的军队,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终于开始激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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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基并未立刻入城享受胜利者的荣光。
他伫立在“振华”号钢铁巨舰的舰桥之上,隔着浩渺的珠江水,遥望那片刚刚被他的意志和力量征服的土地。
硝烟散去的广州城,在朝阳下显露出疲惫而沧桑的轮廓。
玄真子静立身侧,灰布道袍纤尘不染,目光深邃,仿佛能洞穿这表面的平静,看到潜藏其下的暗流与即将到来的风暴。
“名琛、徐广缙、穆特恩……皆庸碌误国之辈,弃城如弃敝履。”
李鸿基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然此城,非彼等之城,乃我华夏之城,百姓之城。取之易,治之难。”
“民心如水,导之则利,壅之则溃。”玄真子捻须,“禁烟令下,当辅雷霆手段,更需活水之源。开仓、平抑、招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