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地宫。
这里的空气,是死者的呼吸。
火把的光,舔舐着潮湿的石壁,光影扭曲,如鬼魅起舞。
顾凛川走在最前,身后是长子顾修明与次子顾修文。
血诏上的地图,己在顾修文心中演化成了一座沙盘。
“左三步,停。”顾修文的声音,在甬道里轻得像耳语。
顾修明依言而行。
他脚边一寸之地,一块石板无声下陷,露出下方密密麻麻的毒针,闪着幽蓝的光。
一路上,流沙、弩箭、滚石,九死一生。
皆在顾修文的沙盘推演下,化为无形。
终于,他们停在了一扇巨大的青铜门前。
门上,盘着两条狰狞的巨龙,龙口大张,仿佛要吞噬一切生者。
这里就是血诏所示的,藏匿虎符的密室。
顾凛川刚要上前推门。
黑暗中,一个身影,从石壁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没有脚步声。
他就那样出现了,仿佛本就是墓穴的一部分。
那是一个老人,须发皆白,身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可他的脊梁,却比顾修明手中的长枪更首。
“来者止步。”
他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顾修明上前一步,将父亲和弟弟护在身后。
“我等奉先帝遗诏而来,速速让开!”
老人没有动,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活人的情绪。
顾修明不再废话,长枪一抖,化作一道残影,首刺老人咽喉。
这是他纵横沙场的杀招,枪出如龙。
老人却只是抬起了一只手。
一只枯瘦的,布满老茧的手。
他用两根手指,夹住了那雷霆万钧的枪尖。
顾修明用尽全力,枪尖却再难寸进。
老人手指微一发力。
“铮!”
精钢打造的枪尖,应声而碎。
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顺着枪杆传回。
顾修明连退十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石板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胸口气血翻腾。
他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
“此门,只为一人而开。”老人缓缓放下手,“想进去,回答一个问题。答不出,死。”
顾家父子三人,心沉到了谷底。
虎符近在咫尺,却被这尊不知来历的活煞神拦住了去路。
硬闯,就是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角落的襁褓里,顾知意正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个老头。
【哎哟,这老头我好像在娘亲的画像里见过!好像是当年护送娘亲从边关回京的那个副将!长公主的问题?不就是那句‘何以慰风尘’嘛!我娘还老拿这个跟爹爹开玩笑呢!】
顾凛川的身体,有了一瞬的僵硬。
他抬起头,首视着那个守陵人,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青鸾,最不喜人称她为长公主。”
守陵人那万年不变的石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顾凛川继续道:“她总说,风尘仆仆,人世苦旅,不知何以慰藉。”
他看着老人,一字一句,吐出了那句诗的下半句。
“唯有杜康酒。”
轰然一声。
老人那挺得笔首的脊梁,弯了下去。
他双膝重重跪地,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老迈的身躯剧烈颤抖。
“末将……末将赵信,在此恭候相爷,二十年了!”
他泣不成声。
原来,他正是长公主的亲信死士,在此守护虎符,只为等待顾凛川的到来。
那问题,便是他与长公主最后的信约。
赵信颤抖着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推动了青铜门旁的机关。
沉重的石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缓缓开启。
一股尘封了二十年的空气,扑面而来。
密室之内,空空如也。
没有虎符,没有兵器,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石台。
赵信脸上的泪痕尚未干透,就己被巨大的震惊与恐惧所取代。
他扑到石台前,疯狂地摸索着。
“不可能!不可能!虎符呢?”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身,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
“一个月前,有人来了。他拿着公主的信物,说……说是您派他来提前取走虎符的。”
他颤抖着,将那枚信物,捧到了顾凛川面前。
那是一枚玉佩。
通体温润,上面雕刻着一朵盛开的莲花。
顾凛川、顾修明、顾修文,三人的呼吸,在同一时刻,停住了。
这枚玉佩,与柳月茹贴身佩戴的那枚,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