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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刺耳的搪瓷缸碎裂声，如同一个休止符，狠狠砸在审讯室门外死寂的走廊里。
滚烫的茶水混着廉价的茶叶末，泼溅开来，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洇开一大片深褐色的污迹，蒸腾起带着苦涩味道的白气。
更多的水，则精准无比地泼在阎埠贵的裤裆上。
深蓝色的旧裤子瞬间湿透，颜色变得黢黑，紧紧贴在他干瘦的大腿上，甚至能看到布料下皮肤被烫得迅速泛红的轮廓，正狼狈地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阎埠贵僵立着。
像一尊被骤然泼了污水的泥胎木偶。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狡辩，所有的强装镇定，都在棒梗那一声如同恶鬼索命般的“三大爷”嘶吼中，被彻底撕得粉碎!
那张干瘦刻薄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剥光了所有伪装的、赤裸裸的惊怖和灰败。
嘴唇哆嗦着，上下牙齿磕碰出细微的咯咯声，三角眼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白里瞬间爬满了猩红的血丝，瞳孔深处是深渊般的绝望。
他维持着那个被茶水泼湿、双手微微前伸、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一片虚无的滑稽姿势，后背死死抵着冰冷的墙壁，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他不至于彻底瘫倒的依靠。
走廊里惨白的灯光打下来，将他裤裆处那片深色的、不断冒着热气的湿痕照得格外清晰刺眼，也照亮了他脸上每一丝因恐惧而扭曲的纹路。
空气里，劣质烟草和陈旧墨水混合的独特气味，被茶水蒸腾出的苦涩气息一冲，反而变得更加浓烈而清晰。
陈公安和小张公安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果然如此”的厉芒。
“阎埠贵!”陈公安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铁块，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向那个僵立的人影，“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阎埠贵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鞭子抽打。
他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对上陈公安那双洞悉一切、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喉咙里发出一连串不成调的嗬嗬声，像是破风箱在艰难地抽气。
“我……我……”他试图开口，嘴唇哆嗦得厉害，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陈……陈公安……误会……天大的误会啊!棒梗……棒梗他……他一个毛孩子!他……他被沈寡妇打断了胳膊……他……他这是胡乱攀咬!他……他恨我!恨我平时管着他!他……他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死的疯狂和色厉内荏，三角眼里射出怨毒的光芒，手指颤抖地指向审讯室的门缝：“对!就是报复!他恨我!恨我!公安同志!你们……你们不能听一个杀人未遂的小畜生胡吣啊!”
“报复?”陈公安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倾轧过去，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刮过阎埠贵那张涕泪横流、惊惶失措的脸，“他为什么不报复别人，单单报复你这个‘清清白白’的三大爷?嗯?”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精准地落在阎埠贵那双沾满泥点、鞋底边缘磨损严重的旧胶鞋上，又扫过他袖口和衣襟上洗不掉的蓝黑色墨渍，最后定格在他裤裆那片还在冒着热气的深色湿痕上。
“阎埠贵同志，”陈公安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昨天晚上，你在哪里?在干什么?批改作业?用的什么墨水?英雄牌蓝黑墨水?批改到几点?”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无形的铁链，瞬间勒紧了阎埠贵的脖子。
他张着嘴，嗬嗬的抽气声更加急促，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混合着刚才溅上的茶水，顺着灰败的脸颊往下淌。
“我……我……”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昨晚与易中海密谋时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谎言，此刻在公安洞彻的目光和棒梗那声致命的指认下，变得千疮百孔，不堪一击。他下意识地想去看自己那双沾了泥的鞋，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视线，眼神慌乱地西处游移。
“还有，”陈公安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你身上这味儿!这墨水味儿!还有这烟味儿!阎埠贵同志，你一个人民教师，为人师表，抽的什么烟?‘经济’牌?几毛钱一包的那种?”
阎埠贵浑身剧震，如同被闪电劈中!他猛地低头，疯狂地嗅着自己沾满墨渍的袖口和衣襟，那动作扭曲而癫狂。
“没……没有!我不抽烟!我早戒了!”他矢口否认，声音尖利得变了调，“这……这是……是粉笔灰!对!是粉笔灰的味道!还有……还有墨水!批改作业沾上的!公安同志!你们……你们不能冤枉好人啊!我阎埠贵一辈子……一辈子……”
“好人?”小张公安冷哼一声，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好人会深更半夜跑到后夹道防空洞外面去?好人会在棒梗绑架行凶的时候，躲在黑地里抽烟看戏?!”
“我没有!我没去!我没抽烟!”阎埠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裤裆湿漉漉一片，狼狈不堪，却挥舞着手臂疯狂嘶喊，“你们血口喷人!证据!拿出证据来!空口白牙就想定我的罪?!没门!我要告你们!告你们诬陷!”
“证据?”陈公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锋，首刺阎埠贵心底最深的恐惧，“你以为，那脚印，那烟头，是假的吗?”
阎埠贵的嘶吼戛然而止。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了喉咙。
他挥舞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人般的灰白。那双精于算计的三角眼，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脚印……烟头……
那个被他匆忙踩灭、几乎用泥土盖住的廉价烟头……那个带着特殊波浪纹的鞋印……
他裤裆的湿意冰冷刺骨，审讯室里棒梗压抑的痛哼和公安严厉的呵斥声隐隐传来，混合着走廊里弥漫的劣质烟草和墨水味……这一切，都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完了……
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顺着冰冷的墙壁，面条般下去，滑坐在自己泼洒的那滩污秽的茶水之中，裤裆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深色的水渍迅速扩大。
他佝偻着背，双手死死抱住头，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我……我……”破碎的音节从他指缝里漏出，带着无尽的悔恨和恐惧，“易中海……易中海他害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