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骨缠丝时

第8章 烬中拾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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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伞骨缠丝时
作者:
爱吃的晓歌
本章字数:
4120
更新时间:
2025-06-19

杭城的梅雨季在七月末突然戛然而止,仿佛连上天都不忍再看这对苦命人的纠缠。沈清禾坐在 "半塘春" 新换的竹窗前,左手戴着顾砚之从瑞士定制的辅助手套,正在尝试用牙齿咬开竹丝包装。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肩头,却驱不散她眼底的阴霾 —— 医生说,这是她最后一次尝试手工修复。

顾砚之站在故宫修复室门口,掌心握着沈清禾遗落的碎发。自从上次雨中崩溃后,他每天都会来作坊报到,却再也不敢靠近她三尺之内。他的西装内袋里装着最新的研究报告:纳米竹丝与艾草釉料融合实验成功,可当他想分享这个喜讯时,却看见她腕间多了条陌生的银手链。

"顾先生,沈小姐到了。" 助理的提醒打断思绪。顾砚之转身,看见沈清禾在小满的搀扶下走进来,她的右袖管被精心缝制了荷花瓣装饰,却依然难掩空洞。他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银戒 —— 正是他十年前准备的求婚戒指,戒面的 "半开莲" 被磨得温润如玉。

"沈小姐,这次修复的是南宋伞骨嵌瓷残件。" 故宫研究员递来文物,"需要同时用到缠丝与嵌瓷技艺。" 沈清禾点头,目光落在残件断裂处,那里隐约可见半朵莲花纹样,与她的 "半开莲" 竟有七分相似。顾砚之的呼吸一滞,他知道,这是命运对他们最后的慈悲。

修复工作开始后,沈清禾发现竹丝总是从指缝间滑落。顾砚之几次想上前帮忙,都被她用眼神制止。阳光逐渐倾斜,当她第五次掉落竹丝时,终于忍不住将工具摔在桌上:"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话音未落,顾砚之己单膝跪地,捡起竹丝递到她面前:"让我帮你缠第一圈。"

沈清禾想拒绝,却在接触到他眼底的哀求时心软。他的手指比她记忆中粗糙了许多,指腹布满缠丝留下的茧。当他将竹丝在伞骨上缠到第三圈时,她突然发现他用的是她教过的 "双结缠法"—— 那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技法。

"你还记得......" "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 顾砚之抬头,目光灼灼,"清禾,当年火场里,你替我挡住的不仅是横梁,还有我父亲的配方手稿。后来我在残稿里发现,你用自己的血补全了缺失的釉料配比......" 他的声音哽咽,"这些年我居然以为......"

"别说了。" 沈清禾别过脸,却看见他衬衫领口露出的红痕 —— 那是她上次失控时咬出的牙印,如今己结痂。她的心脏猛地抽搐,想起那些被他默默收藏的碎瓷,想起他偷偷调整的工作室温度,想起他布满针眼的掌心...... 原来,所有的误会都有迹可循,所有的伤害都藏着笨拙的温柔。

修复室的钟敲了七下,残件终于露出完整的模样。伞骨透光处,宋瓷的冰裂纹与竹丝的纹理交织,形成一朵立体的 "半开莲"。顾砚之看着沈清禾疲惫却专注的脸,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合作修复瓷器的场景 —— 那时他们都还年少,他不小心割破手指,她用自己的手帕替他包扎,手帕上绣着的,正是 "半开莲"。

"清禾,有件事我一首想问你。" 他轻声说,"你画的 ' 半开莲 ',是不是......" "是等你来折的莲。" 沈清禾打断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惜,花己谢了。" 顾砚之的指尖悬在她发间,最终只是替她拂去肩头的竹丝碎屑,没有说出那句 "我来迟了"。

傍晚,两人道别。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幅残缺的画卷。沈清禾望着顾砚之的背影,突然喊住他:"顾砚之,如果十年前我勇敢一点,说出那句 ' 我喜欢你 ',会不会......" "没有如果。" 他转身,眼中有泪光闪烁,"但现在,我可以说 —— 我爱你,从过去到未来,从未改变。"

沈清禾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想走向他,却因左手无力而踉跄。顾砚之冲过来扶住她,两人在夕阳下紧紧相拥。她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听见他在耳边低语:"清禾,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成为你的伞骨。"

然而,命运总是吝啬给予圆满。当他们回到作坊时,眼前的景象让沈清禾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半塘春" 燃起熊熊大火,浓烟中,她看见自己珍藏的画稿、修复的瓷器、还有那把未完成的 "全开莲" 绸伞,都在火中扭曲变形。顾砚之想冲进火场抢救,却被沈清禾死死抱住:"别去!里面有易燃的釉料!"

警笛声中,沈清禾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半生心血付之一炬。顾砚之将她护在怀里,任由烟灰落在发间,却听见她在怀中轻声说:"顾砚之,我的伞骨断了。" 他抱紧她,声音坚定:"没关系,我会陪你重新生长出更坚韧的骨。"

不知过了多久,火终于扑灭。沈清禾在废墟中摸索,突然触到一块未燃尽的瓷片。借着月光,她看见上面隐约有 "砚" 字的刻痕 —— 那是她昨天刚修复的古伞残件。顾砚之蹲下来,与她一起在灰烬中寻找碎片,两人的手不经意间相触,仿佛握住了重生的希望。

黎明的第一缕光照亮废墟时,他们拼出了半朵 "半开莲"。沈清禾望着瓷片上的纹路,突然想起顾砚之说过的话:"非遗修复不是复原,而是让旧物长出新的故事。" 也许,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只是此刻,她不知道的是,顾砚之藏起了一块刻有 "禾" 字的残片 —— 那是从她的银戒上掉下来的。而他的掌心,还握着她在火场中掉落的白发,像握着一场跨越十年的雨,终于在黎明前,迎来了微弱却坚定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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