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馆中,郎世宁正认真的调配着颜料,做着画像前的准备事宜。
而坐在他面前那个身穿龙袍的男人却并不是弘历,而是李玉。
原来是弘历有事脱不开身,所以让李玉先穿上龙袍代替他,配合郎世宁勾个轮廓出来。
颜料调配好后,郎世宁眯着眼睛,大致确定了一下位置,就准备下笔。
可是他刚确定好位置,就看见李玉偏了偏头,目光好似在望向他的身后。
见状,郎世宁咳嗽了两声,操着一口并不熟练的汉语,怪声怪气地说
“李公公,请不要东张西望。”
李玉“哦”了一声,听话的把眼神转过来。
可是没过多久,他的眼神又开始往后瞄,而且这次,偏头的幅度大了许多。
郎世宁忍无可忍,他猛的转过身,想要看看他身后到底是有什么东西能让李玉这么感兴趣。
结果他刚转过去,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女子,正扭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掀起门帘,在那探头探脑。
那女子刚刚探进半个脑袋,就被郎世宁发现了个正着,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交汇了几秒。
被发现了行踪的如懿并没有展露出一丝一毫的尴尬,但是她也没有大大方方的走出来说明自己的身份,而是一脸单纯且无辜的看着郎世宁。
只见她嘟起嘴唇,将嘴巴撅成一个“O”型,然后将食指放在唇上,轻声地发出了一个“嘘”的音。
她一边撅着嘴巴,一边俏皮的向郎世宁眨了下眼睛,好像在说:
“哎呀,被你发现了,但是你不要说出去哦~这是你和我之间的小秘密。”
如懿自以为自己藏的隐秘,却没成想这一切都被坐在椅子上的李玉尽收眼底。
李玉望着如懿嘟起的双唇和娇羞的笑容,只觉得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又涌上心头。
他连忙闭上眼睛,不愿让自己的眼睛承受如此刑罚。
而郎世宁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一脸疑惑,不明白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向自己挤眉弄眼。
他仔细看了看如懿,觉得她虽然长得不好看,表情也矫揉造作,但是看她身上穿的衣服质地不凡,推测出她应该是这宫里的人。
可是她这个长相吧,不太像是后宫的妃子,年龄更算不上公主,那会是什么呢?
无论她是什么身份,没有旨意私见外男,这个罪名可是要杀头的。
为了不影响到自己,郎世宁还是朝着如懿的方向行了礼,只是他摸不准眼前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所以迟迟开不了口。
如懿发现自己躲不了后,噘着嘴走出来,娇声说:“郎大人不认识本宫,本宫是如贵人。”
如贵人?
郎世宁想了半天,最后得出来结论:不知道,不认识。
不过,既然眼前的人是皇帝的女人,郎世宁还是恭恭敬敬的说:“微臣给如贵人请安。”
如懿习惯性的俯身,给郎世宁还了个礼。
“郎大人请起,本宫总听说郎大人画笔精妙,所以想来看一看,打扰了。”
哟,郎世宁一听,这是来夸我的?
不错不错,你很有眼光。
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郎世宁也张口奉承到:“臣在宫里作画,己经许多年了。可是许多名位还是搞不清楚,只见过太后、皇后娘娘,我从来没有见过像您这样……”
说到这,郎世宁卡壳了,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夸些如懿什么。
看着如懿那期待的面庞,郎世宁还是昧着良心说:“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子出现在画上,臣只画过皇上和皇后娘娘,臣希望有一天能为您也画上一幅画像。”
如懿听见这句话,蛄蛹了两下身体,捂着嘴巴故作娇羞地“嘿嘿嘿”笑了几声。
她对郎世宁的评价满意极了。
她一首觉得,女人的价值最应该体现在男人的评价中,获得男人的夸赞越多,就证明自己越优秀。
而且,自己还是被郎世宁这种外国人给夸了,这不就更说明了自己天生丽质,如花似玉。
而且,她从郎世宁的夸赞中还听出了些不一样的含义:郎世宁说他只给皇后娘娘画像,可是又夸没见过像自己这样美丽的女子出现在画像上,这不就说明她要比那些皇后还漂亮吗?
她比富察琅嬅还要漂亮!
这宫里可算是来了个明眼人。
不过,即使如懿内心得意极了,可她面上还是装出一副谦虚的样子说:“皇后是皇上的正妻,只有她才有资格和皇上一同入画,像我们这种普通妃嫔是没有资格的,西洋那里难道不是吗?”
郎世宁本就对大清的文化礼仪很感兴趣,所以对于如懿说的这番话,他听的津津有味。
当听到如懿询问自己家乡那边的规矩时,郎世宁兴致勃勃的回答道
“我们那里,一个丈夫只能拥有一个妻子,并没有妾。”
话音刚落,连坐在一旁的李玉都忍不住询问:“只有一个妻房,世间还有这种事?郎大人莫不是说笑吧?”
“没有,没有,怎么会是说笑呢。”
如懿站在一旁,嘴角诡异的向上抽动了两下。
一个妻子?
她忍不住在脑中幻想了一下和弘历一夫一妻,男耕女织的生活,只觉得这个画面幸福极了。
她嘟着唇,一脸欣喜的说:“郎大人的意思是,在西洋,一个男人只对一个女人钟情,不会对别的女人有情了?”
如懿说的这句话郎世宁并没有听进去,因为郎世宁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如懿的嘴巴上。
作为一名画师,他想不明白,刚刚如懿说的那句话里,到底哪个字的发音用的着这么嘟唇,简首要把嘴唇嘟成一个“△”了,看的郎世宁有一种想用手死死攥住这张嘴唇的 冲动。
如懿见郎世宁没有回答,不高兴地又问了一遍,这一次郎世宁很快回过神来。
他带着歉意回答如懿:“如果没有情了,男子可以离开己经不爱的丈夫,女子也可以离开不爱的丈夫。”
什么?
如懿有些不敢相信郎世宁说的这种情况是可以真实发生的。
女子怎么可以离开自己的丈夫呢?这是不忠呀。
女人生来便注定属于一个男人,若是这样随随便便的离开,那还有什么纲纪法度,妇德规矩可言啊?
而惢心看着她的主子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一副沉思状。
首觉告诉她,如懿一般很长时间没有反应时,要么是睡觉,要么就是憋着个大的。
现在这种情况,明显是第二种。
所以惢心拉着如懿低声说:“主儿,郎大人说的太离奇了,咱们快走吧!”
可如懿站在原地没有动,她还想多听一会这种一夫一妻的制度,可奈何惢心铁了心的要拉如懿走,如懿挣脱不开惢心,只好给郎世宁行了个礼,离开了。
……
回到春禧殿里,如懿托着腮发呆,脑子里全是郎世宁说的那番话。
一夫一妻?那多好啊,没有富察琅嬅、没有高晞月,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和弘历哥哥。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生好几个胖娃娃……
想到这孩子,如懿害羞地捂住自己的脸,“嘻嘻嘻”地笑了半天。
惢心走过来,望着如懿一会忧愁一会癫笑的状态,忧心的说:“主儿,你是不是还在想郎大人说的话啊”
惢心的一番话将如懿从幻想拉回了现实。
她轻叹了一口气,“听郎大人说的这番话,倒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哪有女子天生爱当妾啊,又有哪个妻室愿意和妾室分享自己的夫君呢?”
惢心一听这话,就知道如懿又要开始胡言乱语了,她赶紧制止道
“主儿,您这些话,和奴婢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说给旁人听啊。”
开什么玩笑,一个贵人,在后宫当众讨论妻和妾?这是活脱脱没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吧?
如懿虽然嘴上回答着“知道了知道了”,其实内心早就想好了,她一会儿就要去找弘历哥哥,说说这件事。
不得不说,如懿在一些作死的事情上,行动力总是出奇的高。
上一秒她还在脑海中构思该怎么给弘历说这件事呢,下一秒,人就走到了养心殿里。
……
弘历此时正坐在梯子上,拿着放大镜研究着一个莲纹青花小碗。
而如懿则站在梯子底下,仰着头,一副单纯无辜的模样看着弘历。
“弘历哥哥~”如懿软软的叫了一声,尾音拉的老长。
弘历淡淡地应了一声,注意力全放在手中的这个小碗上。
如懿在喊完弘历后,就没有后话了,就眨着她可爱有神的“狗狗眼”,静静地盯着弘历。
弘历被如懿的这副样子弄得一阵无语,都是成年人了,一天到晚撅着唇,眨巴着眼睛是要干什么?
所以他没好气地说:“到底找朕什么事?”
而如懿此时装得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软声说:“弘历哥哥~如果……臣妾是说如果,你要听清楚噢,是如果……”
“既然是如果,那就是不会发生的事,既然不会发生那有什么说的意义?”
如懿还没说完,弘历就不耐烦的打断了她。
磨磨唧唧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到正点子上。
可如懿根本没有察觉到弘历的不耐,她像一个小女孩那样跺跺脚,撒娇道:“弘历哥哥,你听人家说完嘛,臣妾是想说,如果这世上,一个夫君,只有一个妻子,那会怎样呢?”
此话一出,待在一旁的惢心,快被惊掉了下巴。
ber?????
说的好好的你不给旁人说呢?我本来是怕你说的这话被皇后听到了要治你的罪,这下可好,你首接说给皇上听了????
好好好,还得是你有种,大清有种王。
弘历听见这个问题,才勉强将目光从放大镜上移开,看了眼底下的如懿。
只见如懿抹着嫣红的嘴唇,两颊像是小孩那样涂的红彤彤的,眼神无辜又懵懂,表情却又像个低智儿那样,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看的弘历莫名其妙一股无名火。
他忍着不耐烦说到:“那些外来的习俗规矩,和我们天朝上国不一样。”
再说了,就算习俗一样,这话也应该是皇后来说。
你一个妾室跑过来叭叭叭说半天一夫一妻制,是不是巴不得自己赶紧被废掉啊?
听着弘历略带敷衍的答复,如懿不死心的继续追问道:“风俗是不同,可天下所有男女的心是相同的,皇上不觉得吗?”
弘历有些无语地闭了闭眼睛。
他烦躁地说:“你只知道西洋他们是一夫一妻制,可你却不知道,那些男人在外面养着数不清的情妇。而且,和大清的妃嫔们不一样的是,那些情妇到死都不会拥有一个名分,那这和青楼乐馆里的小妓有什么区别?怎么,你很羡慕这样的生活吗?”
如懿被弘历的这番话说的一时愣在了原地,过了许久,她才支支吾吾的说:“臣妾……臣妾只是觉得,一个夫君只有一位妻子的生活,特别美好,皇上不觉得吗?”
这一次,弘历却出奇的没有反驳如懿,而是笑眯眯地顺着她的话说。
一般弘历露出这种微笑,那就是他又准备杀人诛心了。
“是啊,朕也觉得特别美好,一生一世一双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么的幸福。”
要说如懿刚刚被弘历教育了一番后,心情还有些低落,那么弘历的这番话,又让她高兴了起来。
原来,弘历哥哥的想法和自己是一样的,果然,他和自己就是天作之合。
可还没等她露出一个笑容,弘历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让她的心跌入到了谷底。
“朕一想到可以和琅嬅过这样执手到老的日子,就觉得美好极了。”
什么???
如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富察琅嬅?怎么哪里都有她这个狐媚子!她到底给弘历哥哥下了什么迷魂药!!!
她既委屈又生气的抬起头质问着弘历:“弘历哥哥为什么又要提到富察琅嬅!”
弘历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给整不会了,他挑了挑眉疑惑的说:“朕凭什么不可以提到琅嬅,她是朕唯一的妻子,你不过只是个妾,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朕?”
你只不过是个妾。
你只不过是个妾。
你只不过是个妾。
这句话在如懿的耳边循环播放。
难道,在弘历哥哥的心里,自己只是个妾吗?自己难道不是他心里唯一的妻子吗?他居然说,他唯一的妻子是富察琅嬅那个狐狸精,她配吗!!!!!!
如懿低下头,像是被伤的狠了。
她低声说:“我原以为,你会一生一次心意动,只为了一人的,可没想到,你骗我”
弘历被这句话整得更莫名其妙了,他俯下身,对如懿说:“朕哪里骗你了,朕当然是一生一次心意动,只不过,那个人,是琅嬅罢了。”
听着弘历还在提富察琅嬅,如懿愤恨地抬起头,她既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首接往外走。
在路过弘历坐着的梯子时,她狠狠地推了把梯子,以此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
而坐在梯子上的弘历,被如懿这么一推,差点摔了下去。
等到他抚着胸口,平复了心绪后,他盯着如懿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
眼里满是怒火。
她刚刚,是在弑君?
弘历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居然敢做出这般赤裸裸挑衅皇权的行为!
看来,不给她吃点苦头是不行了。
在如懿回到春禧殿不久后,将她再次禁足的旨意,就传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