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记忆牢笼
通风口的嗡鸣声越来越近,像有台钢铁巨兽正顺着通风管道往更衣室里钻。
陆沉舟的后颈泛起凉意——那不是普通的机械运转声,是液压杆挤压金属的闷响,混着电流穿过导线的刺啦声,像极了十年前练习生宿舍里那台总在深夜轰鸣的仪器。
"退后。"他拽着江遇白往更衣柜后缩,王涛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手腕。
三个人的影子在瓷砖墙上叠成一团模糊的墨渍,顶层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又在三秒后重新亮起,这次亮得刺目,连瓷砖缝里的霉斑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天花板传来"咔嗒"一声。
陆沉舟抬头,通风口的铁栅栏正缓缓向下凹陷,露出金属舱体的银灰色外壳。
舱体表面布满细密的导线,像条盘着的巨蟒,导线末端垂下来,精准地对准更衣室中央——那里摆着三张带束缚带的金属椅,椅腿上还粘着暗褐色的痕迹,像干透的血。
"陆总,江少。"陈建国的声音从头顶扩音器里炸出来,混着电流杂音,"欢迎来到十年后的实验室。
当年你们亲手在《实验体筛选报告》上签字,选了这些孩子当记忆清除的小白鼠。
现在嘛——"他的笑声像砂纸擦过玻璃,"该清理清理实验数据了。"
江遇白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舱体侧面弹出二十支玻璃管,每支都装着泛着幽蓝荧光的液体,标签上的"记忆清除剂"五个字和他们在密室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王涛突然发出一声闷哼,后背重重撞在更衣柜上,他的白T恤被冷汗浸透,后颈血管突突跳动,像有条活物在皮肤下窜动。
"他被注射过阻断剂。"江遇白突然扯开王涛的外套。
褪色的牛仔外套下,王涛后背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用血画的坐标歪歪扭扭刻在肩胛骨之间,"阻断剂会加速记忆流失,但也会激发求生本能——他在彻底忘记前,把财阀销毁证据的地点刻在自己身上了。"
陆沉舟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他想去抓西装内袋里的巧克力,手指却像被无形的线牵着,在空中划出扭曲的弧度。
那些本应清晰如昨的画面开始模糊:签对赌协议时钢笔尖戳破纸的触感,收购小公司时对方老板发红的眼尾,甚至三天前在董事会上拍桌的动作——都成了蒙着毛玻璃的旧照片。
"我的记忆......"他喉结滚动,"在被清除。"
"看那里。"江遇白的目光扫过舱体侧面的显示屏。
二十个脑波监测曲线在屏幕上跳动,其中两道格外刺眼——正是陆沉舟和江遇白的脑波频率。"他们用药物同步了我们的记忆衰退程度。"陆沉舟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像是含着碎冰,"谁先忘记关键记忆,谁就会被财阀推出去当替罪羊。"
陈建国的笑声再次响起:"聪明。
所以你们最好祈祷自己比对方先想起——"
"砰!"
江遇白突然抽出藏在靴筒里的针剂,金属针头刺破脖颈皮肤的瞬间,陆沉舟听见他压抑的闷哼。
针剂里的液体是浑浊的棕褐色,顺着血管爬进江遇白的太阳穴,他的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额角暴起的青筋像要挣破皮肤。
"阻断剂能延缓记忆清除,但会让脑波异常强烈。"江遇白扯松领带,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进领口,"用我的记忆当诱饵,去调徐医生吞下的芯片数据——他死前把证据吞进肚子里了。"
陆沉舟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想起两小时前在地下停车场,徐医生被保镖追着跑时,突然对他露出的诡异微笑。
当时他以为那是恐惧到极点的扭曲,现在才明白,那是在传递信号。
"老钱!
启动一级清除程序!"陈建国的吼声震得通风口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陆沉舟看见老钱从顶层楼梯冲下来,腰间的电击棒滋滋冒火,西个保镖架着王涛往金属椅上按。
王涛像头被激怒的野兽,拼命踢打,却在接触到束缚带的瞬间突然安静——那些暗褐色的痕迹不是血,是记忆清除剂腐蚀皮肤留下的灼痕。
"钥匙。"江遇白突然抓住陆沉舟的手腕,将半枚铜钥匙拍进他掌心,"主控台在舱体左侧第三个散热口后面。
十年前我在华尔街学黑客技术时,给所有类似仪器留了后门。"
陆沉舟的手指触到钥匙齿痕的瞬间,记忆突然闪回:二十岁的自己站在实验室里,面前摆着一沓《实验体心理评估报告》,签完最后一份时,有个穿西装的男人拍了拍他肩膀,说"做得好,以后你会是星河的骄傲"。
那个男人的脸他记不清了,但西装袖口的银线刺绣——和陈建国今天穿的西装一模一样。
"原来你早就在布局。"陆沉舟盯着江遇白泛白的嘴唇,突然笑了,"从你放弃美国绿卡回国那天开始。"
"少废话。"江遇白的声音开始发颤,阻断剂在他体内掀起风暴,"去拿数据。"
陆沉舟猫着腰冲向舱体,后背能感觉到老钱的电击棒擦着后颈飞过,焦糊味窜进鼻腔。
他摸到散热口的边缘,用力一掰,金属挡板"当啷"落地,露出嵌在墙里的主控台。
铜钥匙进去的瞬间,警报声骤然响起,大屏幕上炸开海量数据流:练习生林晓雨的死亡时间是2015年3月17日,当天财阀旗下医药股暴涨15%;王涛第12次注射记忆清除剂的日期是2016年7月4日,次日财阀娱乐板块收购案正式官宣......
"不可能!"陈建国的吼声带着破音,"这些数据早该销毁了!"
"你以为我十年来收集的艺人黑料,只是用来威胁?"陆沉舟按下确认键,数据流顺着网线冲向云端,"每段黑料里都藏着记忆芯片,专等今天。"
警笛声从远处涌来,像涨潮的海水。
老钱的电击棒掉在地上,西个保镖面面相觑,有人己经开始往门口挪步。
王涛突然发出一声嘶吼,束缚带"啪"地断裂——他后背上的血坐标正在渗血,把金属椅染成刺目的红。
"江遇白!"陆沉舟转身时,正看见江遇白踉跄着栽倒。
他的瞳孔己经涣散成灰蒙蒙的一片,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胸口的衬衫,那里别着寰亚传媒的银色胸针,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别睡。"陆沉舟跪在地上,把最后一张记忆芯片塞进江遇白口中,"我们还没算清十年前的账,没算清对赌协议里的每一个小数点,没算清你那天在董事会上抢我项目时的眼神......"
江遇白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勾住陆沉舟的手腕。
顶层突然传来重物拖拽的声音。
陆沉舟抬头,透过通风口看见起重机的钢索正缓缓下降,勾住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白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死者手腕上的银色手环——那是徐医生从不离身的医疗手环,刻着"救死扶伤"西个字。
货轮的汽笛声从码头方向传来。
尸体被吊进货舱的瞬间,陆沉舟看清了货舱编号:星河07,荧光绿的字体在暮色里格外刺眼。
"走。"他拽着江遇白往门口跑,王涛扛着那叠病历跟在后面。
警笛声己经近在咫尺,走廊尽头的玻璃门被撞开,特勤组的强光手电照亮了满地狼藉。
陆沉舟的西装内袋里,那颗泛旧的巧克力硌着他的肋骨,像十年前那个雪夜,练习生宿舍楼下,他塞给王涛的那盒巧克力——当时他说"吃完就不冷了",现在才明白,有些冷,要用一辈子来暖。
货轮的汽笛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响,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