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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石阶湿滑如蛇皮，陈柯蜷缩在厚重的殿门下，每一次喘息都拉扯着嘴角撕裂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浓雾裹挟着铁锈和尘埃的冰冷气息，反而成了此刻唯一的慰藉，稀释着口腔里残留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和血腥。
“走。”
干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如同生锈的铁片刮擦。那个引路的内门弟子不知何时己站在面前，深灰色的针尖瞳孔俯视着他，里面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映不出任何光影，也映不出陈柯此刻的狼狈。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块需要清理的污迹。
陈柯用尽残存的力气，试图撑起身体。手臂刚一动，丹田深处那颗沉寂的眼球猛地一缩！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伴随着那灼热的锁链气息瞬间炸开，沿着经脉疯狂蔓延！仿佛有无形的烙铁在他体内游走、灼烧！他闷哼一声，眼前发黑，身体再次重重砸在冰冷的石阶上，嘴角撕裂的伤口受到震动，温热的鲜血又一次涌出。
内门弟子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用那双非人的眼睛冷冷地看着。等陈柯再次挣扎着、摇摇晃晃地扶着湿滑的石门站起来时，他才僵硬地转过身，迈开那种精准而诡异的步伐，再次没入浓雾。
陈柯踉跄地跟上。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丹田的灼痛和经脉的撕裂感如影随形。更可怕的是，那沉重的锁链拖曳声，哗啦……哗啦……仿佛就在脚下的山体深处，又仿佛缠绕在他的骨骼之上，随着他的移动而愈发清晰、沉重，每一次摩擦都震得他灵魂发颤，加剧着那焚心的灼痛。
穿过比来时更加扭曲、更加死寂的小径。道旁的古木虬枝如同垂死巨兽的利爪，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枝杈上悬挂的破布条在无声的气流中微微晃动，像招魂的幡。空气越来越粘稠，铁锈味被一种新的、更加浓烈的气息取代——那是混合着浓重血腥、腐烂内脏、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无数怨毒诅咒凝结而成的腥甜恶臭。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腐肉榨出的汁液，冰冷滑腻地堵在喉咙里，带来强烈的呕吐感和灵魂层面的污染感。
前方浓雾豁然分开，并非开阔，而是露出一个巨大的、如同巨兽咽喉般的洞口。
洞口开凿在陡峭的山壁上，边缘粗糙狰狞，不断有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如同涎水般从岩缝中渗出，顺着石壁缓缓流淌、滴落，在地上汇集成一滩滩散发着恶臭的污秽。洞口深处，是绝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浓得化不开的腥甜恶臭正是从这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如同实质的瘴气。
这就是饲魔窟！
洞口旁，两个穿着深青色内门袍服的弟子如同石雕般伫立。他们的脸色比浓雾还要灰败，眼神麻木空洞，与引路弟子如出一辙，深灰色的针尖瞳孔在昏暗中闪烁着非人的光泽。其中一个手中提着一盏灯笼。
那灯笼……
陈柯的心脏猛地一缩。
灯笼的框架是某种惨白的骨头制成，蒙皮……赫然是一张薄如蝉翼、被强行撑开的人皮！人皮上还保留着临死前极度惊恐扭曲的五官轮廓，空洞的眼窝和撕裂的嘴巴被粗暴地缝合，勉强维持着灯笼的形状。人皮内部，塞着一团幽幽燃烧的、散发着冰冷寒意的惨绿色火焰！绿光透过薄薄的人皮，映照着洞口渗出的暗红污血和守卫弟子麻木的脸，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妖异景象。
人皮灯笼！又是这种东西！而且不止一盏！陈柯看到洞口另一侧的石壁上，还挂着几盏同样制式的灯笼，绿火在浓雾中幽幽跳动，如同通往地狱的引路灯。
“进去。”提灯的内门弟子用和引路人同样干涩的声音命令道，毫无情绪波动。他手中的人皮灯笼微微晃动，绿火摇曳，那张被撑开的人脸在光影下似乎扭曲了一下，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注视”着陈柯。
引路的内门弟子任务完成，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木偶，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很快消失在浓雾中。
只剩下陈柯，独自面对这散发着死亡和腐烂气息的魔窟入口，以及两个如同守墓石像般的内门守卫。他们深灰色的瞳孔冰冷地锁定着他。
没有选择。
陈柯咬紧牙关，下唇的伤口再次被撕裂，鲜血的咸腥味混合着洞口的恶臭涌入鼻腔。他拖着灌了铅般、被灼痛啃噬的双腿，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向那如同巨兽咽喉的黑暗洞口。每一步靠近，那股浓烈的血腥腐烂气息就浓重一分，冰冷粘稠的空气几乎让他窒息。经过守卫身边时，提灯弟子手中的人皮灯笼绿火猛地一跳，那张扭曲人脸上的缝合线似乎绷紧了一瞬，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无声地嘲笑。
踏入洞口的瞬间，如同穿过了一层粘稠冰冷的胶质薄膜。
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他。身后洞口那点微弱的、来自人皮灯笼的惨绿光芒迅速被隔绝、缩小，最终消失。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和刺鼻的恶臭。脚下的地面湿滑粘腻，踩上去发出“噗叽”的声响，不知是厚厚的苔藓，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死寂。
一种比广场、比黑石殿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绝望的死寂。只有自己粗重艰难、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和……孤立无援。
哗啦……哗啦……
那沉重的锁链声变得无比清晰！仿佛就在耳边！每一次拖曳摩擦，都带着金属的滞涩和冰冷，狠狠撞击着他的耳膜，也撞击着他丹田深处那颗被束缚的眼球！锁链声与眼球搏动的节奏隐隐呼应，每一次“哗啦”声响起，丹田的灼痛就猛烈一分！仿佛那无形的锁链正在通过声音，将灼热的痛苦首接传递过来！
“呃……”陈柯痛苦地蜷缩下去，靠在一侧冰冷湿滑的岩壁上，身体因剧痛而痉挛。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无边的黑暗、刺骨的寒冷、令人作呕的恶臭，以及那如同跗骨之蛆、永无止境的锁链声和随之而来的焚心之痛！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剧烈的痛苦消耗了太多精力，或许是黑暗和死寂的压迫，陈柯的意识开始模糊、下沉。就在他即将彻底沉入昏睡的混沌边缘时——
丹田深处，那颗沉寂的眼球，猛地搏动了一下！
这一次的搏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有力！伴随着搏动，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冰冷气息——正是那锁链的气息——猛地扩散开来！
嗡！
陈柯的意识如同被冰水浇醒！眼前的绝对黑暗，骤然发生了变化！
并非变得明亮，而是……被赋予了层次！
他依旧“看”不到光，但黑暗不再是混沌一片。他能“感知”到周围的环境！冰冷的、布满粘稠湿滑苔藓的岩壁轮廓；脚下凹凸不平、堆积着不明粘腻物质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的、如同无数腐烂尸体堆叠散发出的浓重恶臭粒子……甚至，他能“感知”到前方不远处，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甜腐烂气息的来源——那是一堆……难以名状的、缓慢蠕动着的、由无数血肉碎块和粘稠液体混合而成的巨大堆积物！像一座腐烂的肉山！
这并非视觉，而是另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感知”！仿佛他的意识被强行链接到了丹田那颗眼球上，通过那颗眼球冰冷的、非人的“视线”，在“观察”这个黑暗的世界！
是眼球金丹的异变？还是那锁链气息带来的能力？
就在这时，那堆缓慢蠕动的腐烂肉山中，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鼓包猛地凸起！鼓包表面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滑落，露出下面一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球！那眼球足有脸盆大小，瞳孔是诡异的暗绿色，如同腐烂沼泽里冒出的气泡！它没有眼睑，就那么突兀地镶嵌在腐烂的血肉之中，缓缓地、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迟钝感，转动着，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紧接着，肉山的另一处，一只只剩下森森白骨、却连接着暗红肉膜的巨大手爪猛地探了出来，五指扭曲如同枯枝，在粘稠的空气中徒劳地抓挠着！
“嗬……嗬……”
低沉、粘稠、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嘶吼声，从肉山深处断断续续地传来，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饥饿！
陈柯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猛地屏住呼吸，身体死死地贴在冰冷的岩壁上，一动不敢动！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丹田的灼痛！
这就是饲魔窟里的“魔”？那些被丢弃的、失败的“神启”产物？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那巨大的眼球缓缓转动着，浑浊的暗绿色瞳孔扫过陈柯藏身的岩壁方向。陈柯感觉一股冰冷粘稠的、充满恶意的视线穿透了黑暗，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几乎能闻到那眼球散发出的、如同死鱼内脏般的浓烈腥气！
就在那巨大眼球似乎要锁定他的瞬间——
哗啦！！！
一声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锁链拖曳声，如同九天惊雷，猛地在他脑中、也在整个饲魔窟深处炸响！
这声音如此巨大、如此沉重，带着一种恐怖的、仿佛能碾碎空间的威压！陈柯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巨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耳膜剧痛，七窍都隐隐渗出血丝！
“吼——！！！”
那堆腐烂肉山发出了更加凄厉、充满极端恐惧的嘶嚎！那只探出的白骨巨爪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缩了回去！镶嵌在肉山上的巨大眼球更是瞬间布满了惊恐的血丝，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缝，疯狂地转动着，最后死死地“盯”向饲魔窟更深处那无边的黑暗，仿佛那里有什么让它恐惧到极致的存在！
紧接着，整个肉山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蠕动！表面的腐烂血肉如同沸腾般翻滚，更多的脓液和污血被挤压出来！它似乎在拼命地向岩壁更深处退缩、蜷缩，想要将自己藏匿起来，发出意义不明的、充满恐惧的呜咽声，再也不敢向陈柯这边“看”一眼。
那恐怖的锁链声来得快，去得也快。余音在洞窟中回荡，渐渐平息，只留下更加深沉的死寂和那肉山恐惧的呜咽。
陈柯在冰冷的岩壁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恶臭和血腥味。耳朵里嗡嗡作响，锁链声带来的剧痛还在神经中回荡，但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一响，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威慑？
是那声音惊走了那个恐怖的肉山怪物？
他惊魂未定，丹田深处那颗眼球却再次剧烈搏动起来！这一次，搏动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不，更像是被那巨大的锁链声所吸引、所共鸣的悸动！
同时，脑海中那“门”的烙印，也发出了微弱却清晰的冰冷波动，指向饲魔窟深处那锁链声传来的方向！
【……门……近……】
那冰冷的意念再次浮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门？在饲魔窟深处？和那恐怖的锁链声有关？
陈柯的心跳再次加速，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冰冷的、夹杂着绝望的悸动。他挣扎着，扶着湿滑的岩壁，艰难地站首身体。黑暗中，他依靠着丹田眼球带来的冰冷“感知”，看向那锁链声消失的、饲魔窟更深邃的黑暗。
那里，是连那腐烂肉山都恐惧到极致的源头。
也是他脑海中烙印指引的方向。
活下去的线索，还是通往更恐怖地狱的入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