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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寅时。
沈青瑶赤足踏过浅滩，月白裙裾被江水浸成半透明，腰间白绫倏然飞出，缠住三丈外的礁石借力一荡，惊起滩头栖息的夜鹭。
陆砚之却蹲在齐膝深的水中，指尖正着青苔覆盖的石缝——半截青铜箭头嵌在岩层里，箭簇上“玄”字铭文被江水冲刷得发亮，像蛰伏千年的蛇忽然睁开冷眼。
“玄英卫的制式箭。”沈青瑶瞥见那抹幽光，剑鞘在礁石上叩出清响，“传闻前朝覆灭时，三千甲士在此处殉江。”
话音未落，江心传来沉闷的轰鸣。
两人对视一眼，涉水疾行。
晨雾中渐渐显出丈许高的残碑轮廓，碑身爬满螺蛳壳，唯有“英魂归处”西字如同泣血，在斑驳石面上倔强地浮凸着。
陆砚之掏出黄铜罗盘，炭笔沿着残碑裂缝勾画。
北斗七星的形状在苔痕间浮现，当最后一笔落在“开阳”位时，沈青瑶剑鞘重重拍在“天璇”位的螺壳堆上，青苔簌簌剥落处，竟露出一座古老的星盘。
“用血。”沈青瑶剑尖划过他指尖，“你的血既然能使《璇玑录》显影，那也定能打开这碑下的密道。”
陆砚之猛地缩回手掌，血珠却己然渗入星盘。
陆砚之：......
忽然地底传来齿轮咬合的震颤，残碑轰然移开三尺。
腐土气息裹着水腥味扑面而来，陆砚之刚要迈步，忽觉后襟一紧，沈青瑶的白绫将他带到了三尺开外。
残碑倒影在江水中晃荡，扭曲成一张讥讽的人脸——仿佛有人在二十年前便算准了这一刻。
沈青瑶剑尖挑起块碎石掷入洞口，三支青铜弩箭擦着他们鬓发钉入江石，箭尾雕着狰狞的睚眦兽首——正是昭明年间独有的机括暗器。
“沈姑娘好身手。”陆砚之掸了掸肩上碎石，指尖故意擦过她剑穗缀着的青玉环，“这招投石问路，倒比翰林院那些老学究的《机关考》还精妙三分。"
他偏头躲开沈青瑶收剑时扬起的剑风，余光瞥见她耳尖染了薄红，“只是下次能否换个温和些的法子？比如......”
话音未落，一把剑鞘己压住他半片衣角。
“聒噪。”
沈青瑶背身擦拭剑刃，映着晨光的刃面折向她的明眸秋水。
陆砚之望着剑光里晃动的笑影，喉结微动：“沈女侠教训得是，只是这剑光晃眼，倒像是舍不得伤我似的。”
“再废话，下次划的就不是你指尖了。”沈青瑶耳尖更红，话音未落己拽着他跃入洞中。
碑身在他们身后重重闭合，将惊涛拍浪隔绝在外，黑暗中只余她腰间双头鸾鸟玉簪的幽光，在陆砚之手腕上投下细碎的银斑。
借着微光，可见地宫石阶蜿蜒向下，阶面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
陆砚之抚过石壁上暗红的苔藓，指尖染上铁锈味：“是血沁。传闻是真的，当年玄英卫在此处经历过恶战。”
沈青瑶的白绫缠住陆砚之腰际，牵着他避过重重机关。转过第七个弯道时，双头鸾鸟玉簪突然颤动，金丝流苏垂落的弧度，恰与壁上星轨完全重合。
剑光照亮前方岔路口：左道石壁上刻着北斗吞月图，右道则画着虎踞龙盘像。
陆砚之掏出昨夜临摹的星图，发现“玉衡”位赫然多出一簇纹路——正是沈青瑶在破庙中补上的那笔。
“跟着星图走。”沈青瑶剑尖指向左道顶端的星宿图。
密道尽头是座圆形地宫，穹顶镶嵌着夜明珠拼成的紫微垣星图。
正中央石台也供着一个鎏金螭首匣的底座，凹槽形状却与峰顶那个截然不同。
陆砚之指尖触到凹槽边缘，突然顿住——这蜿蜒的纹路竟与玉簪上的冰裂纹完全契合！
“原来机关在此吗？”他忽然解开发带，青丝散落间，一枚玉簪赫然呈在眼前。玉簪表面暗淡无光，像是百年古物。
沈青瑶瞳孔微缩：“这是......”
陆砚之将玉簪按进凹槽，却不见有任何异动，“难道是我弄错了？”
话音未落，地宫穹顶突然震颤。夜明珠接连炸裂，碎晶如流星坠落。
沈青瑶连忙拽着陆砚之扑向石台，只见螭首匣底座缓缓升起，露出下方宽数丈，深不见底的竖井。
冷风裹着铁锈味翻涌而上，隐约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
玉簪与凹槽严丝合缝的瞬间，一股刺痛倏地窜入陆砚之的骨髓，仿佛被无形丝线勾出深埋的记忆——幼年时季伯曾说过，这玉簪是他父亲的遗物。
可为什么这玉簪能打开密道里的机关？他指尖无意识地着疤痕边缘，那些模糊的童年画面突然变得可疑起来：深夜咳嗽声里飘来的檀香气，季伯擦拭从不让他接近的铜箱时偶尔露出的前朝官服纹样……
“这玉簪是地宫的钥匙。”他喃喃自语，喉头干涩发紧，“又是父亲的遗物......”
“下面有东西在动。"沈青瑶打断了陆砚之的沉思，用剑尖挑起块夜明珠残片掷入竖井。
莹光坠落中照见井壁密布齿状铁刺，最深处似有巨物盘桓，鳞片刮擦声令人牙酸。
陆砚之收起玉簪苦笑：“看来这地宫迷局，方才开了个头。”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