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冲刷着污泥,露出珍珠温润的本色和王室徽记繁复的纹路。她用指腹一遍遍用力地擦拭着,指甲刮过金属底托的缝隙,仿佛要将某个无形的印记彻底抹去。
冰冷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回响:
“喂。”
“你的东西?”
“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那眼神里的东西…不是鄙夷,不是怜悯。更像是一种…评估?一种居高临下的、冷静到可怕的审视。仿佛她思思·温莎,W国的公主,在那人眼中,和她那枚掉进污泥里的发卡并无本质区别。
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挫败感攫住了她。她猛地将发卡按入水中,看着它沉到铺满玫瑰花瓣的浴缸底部。
“叩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艾米丽小心翼翼的声音:“殿下?您还好吗?需要我进来吗?”
思思没有回答。她只是闭着眼,靠在光滑的浴缸壁上,任由热水熨烫着紧绷的神经。过了许久,她才低低开口,声音透过水汽显得有些模糊:
“艾米丽。”
“在,殿下。”
“最近…王都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她斟酌着词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漫不经心的闲聊,“我是说…很会做生意的那种?特别年轻的那种?”她实在无法描述那张在阴影中冷硬而年轻的脸,和那双深潭般的眼睛。
艾米丽在门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公主会问这个。“特别年轻?很会做生意的?”她努力回忆着,“啊!您是说那位‘新港女王’吗?最近宫廷里都在议论她呢!听说是个平民家的女孩,但手段厉害极了,短短几年就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叫什么…‘星火集团’?连老牌的罗斯柴尔德家族都被她逼得节节败退呢!好像是叫…薇…薇拉?还是薇薇安?大家私下都叫她‘薇薇’。”
薇薇!
思思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沉寂的深潭,激起了涟漪。一个模糊的轮廓在脑海中浮现,与巷子里那个深色西装的身影重叠。冰冷、锐利、带着掌控一切的气息。
“薇薇…”她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舌尖尝到一丝奇异的、带着铁锈味的涩意。她想起那人用钢笔挑出发卡时,唇角那抹几不可查的弧度。那是嘲讽吗?还是…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
浴缸里的水渐渐变温。思思拿起那枚被洗刷干净的发卡,珍珠在蒸汽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她将它紧紧握在掌心,冰冷的金属硌得皮肤生疼。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在记忆里越来越清晰。冰冷,幽邃,带着一丝…让她心悸的算计。
“艾米丽,”思思的声音从水汽中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坚决,“帮我查清楚。关于那个‘薇薇’,星火集团。所有能查到的信息。越快越好。”
门外的艾米丽怔住了。“殿下?您…您要查她?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思思的声音透过门板,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去做。”
“是…是,殿下。”艾米丽的声音带着困惑,但还是恭敬地应下。
浴室内,思思从水中站起身,水珠沿着光洁的肌肤滚落。她走到巨大的落地镜前,镜面被水汽模糊了大半,只映出一个朦胧而窈窕的身影。她伸出手,用力抹开一片清晰的水痕。
镜子里,少女的脸颊还带着热水的红晕,金色的湿发贴在颈侧。但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却褪去了往日的天真和慵懒,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沉淀、凝聚。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在花园里追逐蝴蝶的思思了。
那个巷子,那个眼神,那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底某个一首被刻意忽略的匣子。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们很快会再见的,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