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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宫里……椒图……门……环……的……印……”
林小凡（朱祁镇）细若蚊蚋、带着梦魇般执念的呓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定海号”压抑的船舱内激起层层涟漪。浓重的暗红毒雾被醋泡椒籽这酷刑般的方法暂时隔绝在船舷之外，甲板上因红雾癫狂的士兵也被强行压制下去，人人涕泪横流，鼻塞椒籽，状如地狱恶鬼，但神智总算清醒。舱内则弥漫着血腥、药味、酸醋和呕吐污物的混合恶臭，令人窒息。
王彪和太医伏在软榻边，屏息听着皇帝那断断续续的指令，心脏狂跳。“椒图门环的印”？宫里？这跟南洋的巨舰、毒雾、灯笼上的“林”字、福州林记船行、还有景泰王呓语中的“太后脸”，到底有何关联？
“陛下是说……宫门上椒图铺首（衔门环的兽首底座）的……印鉴？”王彪强压心头惊涛，小心翼翼地确认。他记得宫中重要宫殿的大门，那铜铸椒图兽首的底部，有时会铸有宫殿名称或特殊徽记的阴文印痕，如同防伪标记。但这等微末细节，谁会留意？
林小凡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转动，似乎在对抗着体内肆虐的椒毒和深沉的昏迷。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那本染血的鞣皮简体字密码账册，指甲划过那个被血浸透的简体“林”字落款，发出沙沙的刺耳声响。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艰难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快！取纸笔！炭笔！”王彪再无犹豫，立刻下令。他虽不明就里，但皇帝在濒死之际如此执着于此，必有惊天关联！
纸笔迅速取来。王彪并非丹青妙手，只能凭借记忆，用炭笔在纸上笨拙地勾勒出紫禁城内几处重要宫门椒图铺首的大致形态。乾清门、坤宁门、慈宁宫门（孙太后居所）、奉先殿（祭祀祖先）门……他努力回忆着那些兽首底座上可能存在的印痕纹理。但记忆模糊，画出的只是些粗陋的兽形轮廓，底座部分一片空白。
“印……纹……对……账册……”林小凡的呓语再次响起，更加急促，伴随着剧烈的呛咳，又是一小口带着金丝的污血涌出。
对账册？王彪猛地看向皇帝紧抓不放的那本简体字密码账册！他小心地掰开林小凡僵硬的手指，将账册取出。翻开鞣皮封面，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简体密码和苏州码子。他快速翻动，寻找任何可能的图案印记。
突然，在账册中间一页的页脚空白处，一个极其微小、先前被血污掩盖的、用朱砂印泥钤盖的印记，映入王彪眼帘！
那印记只有指甲盖大小，线条却异常清晰精细。主体是一个微微张口的螺蚌形兽首——正是椒图！而在椒图微微张开的蚌壳内部，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用极其纤细的阴文线条，勾勒着一个复杂而精美的篆体字——**宁**！
“慈宁宫！”王彪失声惊呼！浑身汗毛倒竖！慈宁宫！当朝孙太后（明英宗生母）的寝宫！景泰王呓语中的“太后脸”？！这简体账册上，竟然钤盖着慈宁宫椒图门环底座的专属印鉴？！
“画……画出来！”王彪声音都变了调，将账册上那微小的“椒图含宁”印指给旁边一个略通绘画的锦衣卫。
锦衣卫强忍惊骇，屏息凝神，用最细的炭笔，在纸上将那枚精致复杂的“椒图含宁”印一丝不苟地临摹下来。
“拿给周大疤看！快！”王彪将临摹好的印纹图样塞给一个侍卫。
侍卫捏着鼻子（鼻孔还塞着椒籽），忍着酸辣刺痛，冲到船头，将图样递给同样鼻塞椒籽、狼狈不堪的华商头领周大疤。
周大疤眯着被辣得通红的眼睛，凑近图样，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猛地跳了起来，声音因为震惊和椒籽刺激而扭曲变形：“椒图含字印？！这……这是南洋‘赤莲帮’顶级密信的封口印！老子当年跑吕宋到满剌加（马六甲）的私货船，被劫过！劫匪头子出示的‘收货凭证’上，就盖着这种印！不过……不过他们盖的是个‘海’字！绝对错不了！这印的雕工、布局，一模一样！赤莲帮！是赤莲帮的船印！”
“赤莲帮？！”王彪如坠冰窟！陈武（小佛）手腕的赤莲疤！赤莲旗！沉船铜箱里的赤莲令牌！现在又冒出个南洋“赤莲帮”的船印？！而这一切，竟然与深宫之中、太后寝宫大门上的椒图印鉴，在形制上高度关联？！慈宁宫的印，怎么会成为南洋海盗密信的凭证？！
这背后的水，深得足以溺毙整个大明！
“王……王把总！”太医颤抖的声音打断了王彪的惊骇。他正检查着景泰王朱祁钰的状况，“景泰王爷……王爷的脉象！怪！太怪了！之前还微弱欲绝，此刻……此刻竟平稳有力了许多！虽未苏醒，但这脉象……简首像换了个人！” 他指着朱祁钰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还有……您看王爷的眉心！”
王彪凑近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朱祁钰眉心正中的皮肤下，竟隐隐浮现出一道极其细微的、如同金线勾勒的、形似**血龙椒籽**的暗金色纹路！那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透着一股妖异的气息！
椒毒？还是……其他东西？王爷在昏迷中，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报——！” 一名负责警戒的锦衣卫冲进舱内，声音带着异样，“王把总！海湾那边！那艘最大的西班牙盖伦战舰……挂……挂白旗了！还放下一艘小船！打着……打着求和的旗语！朝我们划过来了！”
众人皆是一愣。西班牙人总督刚死，舰队崩溃，这时候来求和？
很快，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艇，在弥漫的红雾中，艰难地靠近了“定海号”。船上只有三个人：两名拼命划桨、面无人色的西班牙水手，以及一个穿着华丽军官制服、却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的年轻西班牙军官。他高举着双手，示意没有武器，用带着浓重口音、磕磕绊绊的中文喊道：“不要开火！投降！我们投降！我有重要情报！关于总督！关于张宏！关于……那些魔鬼船！”
王彪示意放他上船。那年轻军官被拉上甲板，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目光扫过船上众人鼻塞椒籽的诡异模样，更是吓得一哆嗦。
“说！什么情报！”王彪厉声喝问。
“密……密室……”军官喘着粗气，用生硬的中文夹杂着西班牙语比划着，“总督府……地下……有密室……阿尔瓦罗总督……死前……最后进去过……里面……有蜡封的……铜筒……上面……盖着……盖着奇怪的印章……像……像一只贝壳含着东西……”
“椒图印？！”王彪和太医异口同声，脸色剧变！
“对！对！就是那个！”军官连连点头，“还有……张宏……张宏逃跑前……也进去过！他……他好像很害怕那些魔鬼船（指茉莉园舰）……说……说‘香主’要清理……清理不听话的棋子……总督……总督就是……啊！”
他话未说完，突然身体猛地一僵！双眼暴突，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只见他后颈处，一点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乌青迅速扩散！他指着浓雾中茉莉园舰的方向，脸上露出极致的恐惧，然后头一歪，气绝身亡！竟是被人用极其高明的毒针，在登船前就己暗算！
“灭口！”王彪心头寒气首冒。赤莲帮？香主？清理棋子？总督府密室的椒图印蜡封密函？张宏的恐惧？
所有的线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再次狠狠地拽向了紫禁城的深处！拽向了慈宁宫那扇紧闭的、铸有椒图含宁印的宫门！
“呃……”软榻上，昏迷的林小凡再次发出痛苦的呻吟。他那只沾满血污的手，再次摸索着，死死攥紧了那本揭示着惊天秘密的简体字密码账册！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体内椒毒的冲撞而剧烈颤抖，紧闭的眼皮下，碎金光芒疯狂闪烁！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他沾满血沫的嘴唇翕动着，用尽最后残存的生命力，发出了嘶哑而决绝、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
“回……京……朕……要……亲自……查……”
“……查……太后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