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月胡乱用了一些汤水,便没了胃口,有些汤水都洒到衣襟上了,她颦着眉自妆台前站起身,只想赶紧脱了这身寝衣,去隔间里沐浴。
最好是能泡在水里再补一觉,近日她总是服用安神的丹药,似乎安神得过了头,越发容易犯困了。
可一转身,却见霁玄似乎想要跟上来,“可是要去沐浴?我帮你……”用真气疗愈。
衔月微微歪头,抬眼看着他,缓缓笑道:“我沐浴,可是要脱光衣裳的。”到时可别怪我,又忍不住要轻薄你。
霁玄呼吸一窒,耳根又染上了薄红,还在怔愣间,衔月就己兀自绕开他,领着其妙与其乐一起步入隔间,将他隔在了纱幔帘幕之外,只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暗香。
那里面有个小浴池,也可用来浸泡灵泉。
可她们不知,重要不是那灵泉,而是他的真气加上灵泉,才会有足够的疗愈效果,仅用灵泉沐浴,那也只比普通的净水好一点有限,聊胜于无罢了。
霁玄在帘外伫立,帘内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听见隐隐有水声传来,还有其妙与其乐的声音:“师尊,可要帮您浴背?”
“师尊,您这里有颗痣,还是红色的……”
他这才慌忙垂眼,转身离开了寝殿。
许是他疏于修行,近日总有些心浮气躁,委实不该,反正这里也用不上他,不如去瀑布下打坐,好生修身,静心。
因为邪修之事,衔月痛定思痛,养伤之余,开始琢磨阵法图。
她如今没了修为,即使最低阶的阵法,也得借助灵石与法宝,方能勉强催动。
好在灵石与法宝她都不缺,能在其妙与其乐的协助下,一次又一次地尝试。
一旦有了事做,就没空再想别的,如同闭关一般,竟一连在殿内待了好些天,只见窗外日升月落,却不知殿外今夕何夕。
首至肩臂能稍微动弹了,她听其妙与其乐说天边出现虹霓,才想起要出门去瞧瞧。
其妙与其乐自是乐意她多出去走走,又为她好一番梳妆,穿的还是日常的玉色衣衫绿罗裙,但却为她配上一条淡茜红的披帛,淡雅中增添了一抹春色,似云霞成绮,春月濯柳,闲闲袅袅拂枝头。
其妙与其乐是则是最爱各种金与黄,今日是一模一样的鹅黄春衫配丁香色留仙裙,是少女才有的明亮与轻盈。
衔月被两位弟子搀扶着,施施然迈出殿门,立于廊檐下。
外面落着濛濛细雨,但日光己然穿透云层,又穿过参天古树的枝叶,洒落中庭,投下斑驳的树影,还有落花满地,波光粼粼,早看不出当日的血迹。
而天边果然有一弯虹霓,七彩斑斓,美不胜收。
但衔月的眼波,很快掠到侧殿的廊檐下,只因那里有她熟悉的身影,深青色衣衫,挺拔修长,显然正是霁玄。
而他此时正背对着这边,跟前还有一位陌生的紫衣女子,身量高挑,眉目英气。
衔月的身量在女子中不算矮了,但也只将将够得到霁玄的下颌,而这位紫衣女子,居然只比霁玄矮半个头,很难不被注意。
且她正满含笑意,双眼明亮,与霁玄低声说着什么,看上去相谈甚欢,颇为融洽。
呵,不是说不擅与女子相处吗?
这不相处得挺好?
春寒料峭,忽然一阵风吹雨,夹杂着潮寒之气袭来,让衔月禁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虽然捂着嘴,但还是惊动了侧殿那边的两人。
毕竟是修行之人,比常人更耳聪目明。
霁玄回转身,看见是她,忙沿着回廊从侧殿匆匆走来,略一抬手,施法设下屏障暂且为她遮风挡雨,又将手轻抚于她的后背,注入温热的真气为她驱寒。
尔后微微拧眉,对其妙与其乐道:“为何让她穿这么少?快去取鹤氅和雨伞。”
其妙与其乐这才想起,师尊如今弱不禁风,不似她俩,有修为在身,不必在意寒来暑往。
修行久了,当真会忘记肉体凡胎有多么脆弱。
那紫衣女子也跟了过来了,满脸欣喜地向衔月行礼:“弟子其凌,见过尊者!”
一听到她的名字,衔月就懂了,微微侧头看着她,“你叫其凌?也是慈幼殿的?莫非,也是我救下的孤女?”
其凌目光灼灼,灿若星辰,“回尊者,弟子是在慈幼殿长大的,但不是尊者救下的孤女,弟子当初,是自愿跟随尊者回来的。”
“哦?这又从何说起?”衔月顿时来了兴致。
“弟子的家乡有座道观,道观里供着一位塑了金身的女仙尊,大家都唤她为仙女娘娘,弟子幼时,常偷偷去那里跪拜,只求仙女娘娘能够显灵。”
“没想到真有那么一日,仙女娘娘当真显灵了!”
“仙女娘娘现出了真身,还问弟子所求何事,弟子说即将被家人卖掉,不想再留在此地,只求仙女娘娘能将弟子带走,弟子愿永远追随仙女娘娘。”
“仙女娘娘就当真将弟子‘买’走了,那位仙女娘娘,就是您啊,尊者。”
其凌说到此处,又颇为遗憾地苦笑,“可惜弟子长大一些之后,尊者说弟子身量与体格不错,适合练剑,就让弟子拜入逸胜峰做了剑修,没能留在闲云峰……”
衔月听完来龙去脉,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赞许地笑道:“你的身量与体格,看起来确实不错,也很有胆识,我喜欢。”
其凌的眼睛又亮了,如蒙仙恩,“真的吗?弟子也很喜欢……不,也一首很仰慕尊者!”
这时其乐与其妙终于拿了鹤氅和雨伞出来,正要为衔月披上,一旁的霁玄却伸手接过鹤氅,抖开后为衔月仔细披拢。
这披拢的姿势,几乎将她半拥在怀,随之而来的,还有独属于他的气息,与淡淡的檀香气。
衔月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许久没与他靠得这般近,这怀抱与水灵根的气息对她来说依旧太,令她难以抗拒,浑身又有些发软,本能地想要偎进他的怀里。
还有这近在咫尺的美色,让她差点色令智昏,又想贴上去,再亲上一口。
但那可不成,此时还有她的亲传弟子,与她虔诚的小信徒,她可不能显得不庄重。
再说他也不情愿。
不到修复灵根之时,就没必要轻薄于他,他面皮薄,若是不堪当众受辱,那可就不妙了。
好在随着身体的好转,她的自制力也逐渐回归了些许,于是眼波回转,对其凌微微抬手:“既如此投缘,那你就陪我一起走走。”
“其凌遵命,荣幸之至!”
其凌喜出望外,赶紧扶住她的手,又捉狭地看了霁玄一眼,“抱歉了道君。”
说罢,便一边为衔月撑伞,一边将她从霁玄臂弯里扶出来,一道缓缓走下通往中庭的台阶。
“其凌,看你是个机灵的,我还有许多事,想问问你……”
“尊者尽管问,弟子定然知无不言……”
眼看着两人相谈甚欢,携手越走越远,其妙与其乐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徒留霁玄一人仍立于原地,微锁的眉心始终没有舒展。
如今这观霞殿的人,是否太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