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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三刻，葛岭虫苑的斗虫台被朝阳镀上一层金辉。三丈见方的紫檀木台板上，司斗官己铺好宣州贡泥，西角鎏金香炉里焚着南海沉香，青烟袅袅中，贾似道斜倚在象牙榻上，蟒纹官服上的百蟋刺绣随他指节轻叩而浮动。
"带虫！"司斗官一声唱喏，金背将军被放入磁盆。那虫通体金黄，翅脉如金丝编织，振翅时竟发出金属交鸣般的脆响。台下权贵们爆发出啧啧称奇声，张主簿更是扯着公鸭嗓高喊："我朝虫王，非金背将军莫属！"
陈小六攥着陶罐的手沁出冷汗。铁头青在罐中不安地爬动，触须扫过陶壁的沙沙声，竟与他心跳同频。他想起张老汉的叮嘱："金背将军左颚藏着西域精钢毒牙，遇敌必吐，中者立毙。"目光扫过磁盆，果然见金背将军张口时，左颚内侧闪过一丝寒芒。
"陈小六，磨蹭什么？"贾似道的三角眼眯成毒蛇信子，"莫不是怕了？"
陈小六深吸一口气，将铁头青倒入盆中。相较金背将军的张扬，铁头青显得格外沉静，墨绿甲壳在阳光下泛着幽光，三截触须如钢针般挺立——正是"三拗"中的"卷须者善斗"。
金背将军率先发难，锯齿状大颚首扑铁头青脖颈。陈小六心提到嗓子眼，却见铁头青猛地一个"侧身避"，金背将军的毒牙擦着它背甲划过，在贡泥上留下道深痕。
"好身法！"人群中有人惊呼。阿福混在卖酸梅汤的摊子后，朝陈小六比出三指——这是张老汉传的"三拗破敌"手势：先避其锋芒，再攻其弱点。
斗了十几个回合，铁头青始终只守不攻，金背将军渐渐焦躁，毒牙吞吐愈发频繁。陈小六突然听见细微的"咔嗒"声——那是毒牙弹簧机关的声响！他猛地吹响铜哨，哨声模拟雌性蟋蟀求偶的颤音。
铁头青闻声一振，竟不顾金背将军的毒牙，猛地扑上前去。就在两虫交缠的刹那，铁头青突然蜷起腹部，用坚硬如铁的头颅狠狠撞向金背将军的左颚！
"咔嚓！"一声脆响穿透喧嚣。金背将军哀鸣一声，竟从口中吐出半截泛着蓝光的金属毒牙！台下瞬间死寂，唯有铁头青振翅高鸣，声如洪钟，震得香炉里的香灰簌簌落下。
"毒牙......被咬断了？"贾似道霍然起身，茶碗从膝头跌落，参汤溅湿了百蟋图上的虫王纹样。张主簿面如死灰，瘫倒在阶下。
陈小六趁势大喊："铁头青认主！若换主，必绝食而亡！"他想起张老汉说过，贾似道虽残暴，却深信"虫性通灵"之说。果然，贾似道伸出的鎏金指套顿在半空，三角眼死死盯着铁头青——那虫竟真的跳回陈小六掌心，用触须轻轻扫过他虎口的老茧。
"哼，"贾似道冷哼一声，袖中蒙古密使递来的羊皮卷被攥得发皱，"此虫暂寄你处。若敢耍花样......"他朝暗卫使了个眼色，西名黑衣人的佩刀同时出鞘，刀刃在阳光下映出陈小六惨白的脸。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一阵骚动。赵玉郎摇着绘有斗蟋图的折扇排众而出，团花锦袍上的珍珠璎珞叮当作响："太师息怒，"他朝贾似道拱手，目光却落在陈小六掌心的铁头青上，"在下听闻张老汉精通虫术，不如让他来调教此虫，定能为太师分忧。"
陈小六心中一凛。赵玉郎怎会知道张老汉被囚？只见赵玉郎折扇"唰"地展开，扇面背面用朱砂画着木棉庵的轮廓："陈文书若肯相助，某家不仅能救张老汉，还知那火赤链虫罐的秘辛。"
贾似道三角眼在两人间转了转，忽然笑道："好啊，那就有劳赵公子了。"他挥退暗卫，鎏金指套划过陈小六脖颈："记住，七日之内，若铁头青有半点差池，你妻子的药引子......"
暮色中的临安城飘起细雨。陈小六揣着铁头青疾走，身后跟着赵玉郎的两名随从。路过太平惠民药局时，他瞥见阿福在窗后比出"三"的手势——那是张老汉定下的联络暗号，三代表"毒牙己断，速救虫师"。
"陈文书果然好手段，"赵玉郎的声音从轿帘后传来，"铁头青咬断毒牙时，某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轿辇在破屋前停下，随从递来个锦盒："这是十贯药钱，给尊夫人治病。"
陈小六打开锦盒，里面除了铜钱，还有半片墨玉翅的虫翅——正是被张主簿夺走的那只！"你......"
"嘘，"赵玉郎掀开轿帘，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明晚三更，钱塘江边老船坞，救张老汉。至于贾似道与蒙古人的交易......"他指了指陈小六掌心的铁头青，"这虫身上，可藏着襄阳布防图的秘密呢。"
雨丝渐密，打湿了陈小六的青布衫。他望着赵玉郎的轿辇消失在雨幕中，掌心的铁头青突然振翅，鸣声穿透雨帘，与远处临安城墙上的更鼓应和——那节奏，竟与蒙古密使腰间弯刀的碰撞声分毫不差。
破屋内，秀娘的咳嗽声透过竹帘传来。陈小六摸出锦盒里的铜钱，又看了看铁头青墨绿的甲壳上沾着的一点金粉——那是金背将军毒牙上的残留。他突然明白，赵玉郎绝非善类，这场以虫为刃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