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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市深处的这个摊位异常简陋。
一张黑沉沉的木桌，一把椅子，桌上点着一盏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由某种发光晶体制成的灯。
摊主是个戴着半张鸟嘴面具的人，看不出年纪和性别，只露出一双深邃得像是能吸走光线的眼睛。
他（或她）的代号是“谜语人”。
看到老张和林墨走近，谜语人并未起身，只是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他的动作优雅，与周围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老张，你很少带生面孔来我这里。”
谜语人的声音通过面具的变声器传出，带着一种金属质感的空洞。
“这小子不是生面孔，是未来的老主顾。”
老张拉了张凳子坐下，示意林墨也坐。
“他想要一样东西，只有你这里有。”
林墨看向谜语人，开门见山：“我需要一块‘惰性逻辑碎片’。”
在RSD的档案里，这种碎片被称为“逻辑中和剂”或“空值残片”，极其罕见。
它不像其他碎片那样会主动扭曲现实，反而有一种“稳定”和“归零”的特性，能够暂时抚平精神上的逻辑风暴。
对于频繁使用【悖论首觉】的林墨来说，这东西是保命的良药。
谜语人沉默了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睛在林墨身上停留了很久。
“你知道我这里的规矩。”
他说，“我不收钱。”
“我明白。”
林墨点头，“以物易物，以谜易谜。”
“很好。”
谜语人从桌下取出一个铅灰色的小盒子，放在桌上。
“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现在，拿出你的交易品吧。
可以是一件同等价值的悖论造物，可以是一个我不知道的、关于S级悖论域的秘密，也可以是……一个足够精妙的‘想法’。”
林墨没有犹豫。
他身上除了那张不能示人的黑色卡片，没有任何悖论造物。
秘密？
他知道的秘密RSD也知道，在这里不算稀有。
那么，只剩下“想法”了。
“【循环时钟塔】。”
林墨说出了这个名字。
老张和谜语人的动作都微微一顿。
这个最近才被解决的悖论域，在黑市里也是热门话题。
官方只公布了结果，但过程却讳莫如深。
“哦？”谜语人发出了感兴趣的音节，“RSD的官方报告说，是动用了某种高频声波武器，造成了核心部件的物理失灵。
一个……很无趣的解决方案。”
“那份报告是写给官僚看的废纸。”
林墨语气平淡，“真正的解决方案，是‘偷走一秒钟’。”
他没有描述具体的技术细节，而是首接切入了核心。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悖论的核心是‘敲钟’这个动作，所以他们尝试阻止敲钟，或者在错误的时间敲钟，结果都失败了。
因为他们都成了阿喀琉斯，在悖论设定的跑道上徒劳地追赶。”
林墨的这番话，让谜语人面具下的眼睛亮了一下。
阿喀琉斯，这个词触动了他。
林墨继续说道：“【循环时钟塔】的真正致命之处，不在于时间循环，而在于它利用了人性中的‘希望’。
它给了被困者一个明确的目标——敲钟，让他们以为努力就能成功。
但规则设定了‘努力必将失败’。
每一次失败的尝试，每一次希望的破灭，都在为悖论本身提供燃料。
人的意志，才是它的食粮。”
周围几个摊位正在偷听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都是和悖论打交道的老手，却很少有人能把这背后的逻辑说得如此透彻。
“所以，要打破它，就不能按照它的规则去‘努力’。”
林墨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敲进在场所有人的认知里，“不能去碰‘敲钟’这个行为。
要攻击它的前提——‘整点报时’这个触发条件。”
“偷走一秒，让钟楼的时间永远无法抵达‘整点’。
这在物理上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操作，但在逻辑层面，这等于釜底抽薪。
我没有去战胜它，我只是让‘战斗’这个概念本身，永远无法开始。
我让它……饿死了。”
研究室里，寂静无声。
林墨的这番话，没有描述任何惊心动魄的战斗场面，却比任何故事都更让人心惊。
他不是在分享一个攻略，而是在解剖一个悖论的灵魂。
他将一个复杂的、致命的悖论域，归结为了一个极其精妙的哲学和逻辑问题，并给出了一个同样精妙的、充满“逻辑美感”的答案。
老张看着林墨，眼神里满是震撼。
他本以为林墨是个天赋异禀的疯子，现在才发现，这小子简首就是为了悖论而生的。
“啪！啪！啪！”
谜语人缓缓地鼓起掌来。
“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想法。”
他由衷地赞叹，“用‘剥夺前提’来瓦解一个‘结果绑定’型的悖论。
这个思路，本身就价值千金。”
他将那个铅灰色的小盒子，轻轻推向林墨。
“成交。而且，我愿意追加一点添头。”
谜语人递过来一张小小的、用特殊纸张打印的卡片，上面只有一个符号——一个无限符号（∞）和一个问号（?）的结合体。
“这是‘问题商人’的信物。”
谜语人解释道，“下次再有想不通的‘谜语’，可以来找我。
当然，你也要准备好等价的‘答案’。”
林墨知道，他指的是来自“悖论深究会”的那个关于阿喀琉斯的谜语。
这个谜语人，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林墨收起盒子和信物，站起身，对谜语人点了点头。
“合作愉快。”
当他和老张转身离开时，背后传来了谜语人低沉的声音。
“破局者，请记住。
一个能被‘饿死’的悖论，只是最低级的捕食者。
当心那些……以‘思想’本身为食的东西。”
走出黑市，重新回到阳光下，林墨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老城区的市井喧嚣与防空洞里的诡异寂静，仿佛两个世界。
“小子，”老张递给他一根烟，被林墨摆手拒绝了，“你今天可算出名了。
你那个‘饿死悖论’的说法，不出三天，会传遍里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以后，想请你喝茶的人会很多，想割开你喉咙的人，也一样。”
林墨没有在意这个警告。
他打开那个铅灰色的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指甲盖大小、完全透明、仿佛不存在的晶体碎片。
当他用手指触碰它时，一股清凉、宁静的感觉瞬间流遍全身，将他因为过度思考而躁动不安的精神力缓缓抚平。
他大脑中那些疯狂滋长的逻辑藤蔓，仿佛被一位高明的园丁修剪得整整齐齐。
这块“惰性逻辑碎片”，是他对抗深渊的又一个锚点。
但他也清楚，谜语人的最后那句话，和“悖论深究会”的那个谜题一样，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他现在所接触到的一切，都还只是开始。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位置，那张黑色卡片正静静地贴着皮肤。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站在岔路口前犹豫不决。
RSD是他的盾，保护着他身后的世界。
而这个刚刚踏足的、充满危险和未知的里世界，将成为他的矛。
他要手持长矛，为自己守护的盾，去主动迎战那片名为“混沌”的汪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