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围墙时,林晚照正蹲在菜畦边。
被踩烂的泥土里,她刚埋下的番茄种子还沾着露水,像颗极小的希望。
"林姑娘。"大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生意人特有的审视。
他蹲下身,布满老茧的手指拨了拨歪在泥里的白菜根茎,眉峰皱成刀刻的痕,"这叶子上的鞋印还新鲜着,明显是人为破坏。"他抬头时,目光扫过不远处正被沈青竹押着的阿疤——那混子还在骂骂咧咧吐口水,"你们这儿治安不稳,我得考虑是否继续合作。"
林晚照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她望着大刘铁盒里的盐粒在晨光下泛白,又想起昨夜小川摸着空米缸说"姐,我不饿"时的眼神。
喉结动了动,弯腰从竹筐里捧出几株完好的小白菜——菜叶上的露水顺着指缝往下淌,浸得掌心生凉,"这是昨晚刚采的,您先尝尝?"
大刘的目光在菜叶上顿了顿。
林晚照转身往厨房走,粗布裙角扫过泥地,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菜香。
灶膛里的火"噼啪"响着,她往铁锅里倒了半勺油——这是基地最后一点储备,却被她精准控着火候。
小白菜入锅的瞬间,"滋啦"一声,翠色在热油里舒展,混着蒜末的香窜上房梁。
"尝尝?"她端着白瓷碗出来时,碗沿还烫得她指尖发红。
大刘夹起一筷,菜叶挂着透亮的油光,咬下去脆生生的,清甜首往喉咙里钻。
他眼睛猛地睁大,喉结滚动着又夹了一筷,连菜汤都喝了小半碗,"好味道!
比我半年前在幸存者区吃到的罐头肉还香!"
林晚照攥着围裙角的手松了松。
奶奶教她颠勺时总说"菜是活的,用心种的菜,吃的人能尝出温度",此刻大刘发亮的眼神,比任何夸奖都实在。
"去客厅谈?"她指了指用木板搭的"会客区"——两张破沙发垫着旧军毯,茶几是块磨平的门板,却擦得能照见人影。
大刘拍了拍裤腿站起来,路过阿疤时特意多瞅了两眼,"这混子我听说过,专在废墟区抢物资。
你们能镇住他,也算本事。"
沈青竹押着阿疤经过时,军靴碾过碎石子。
阿疤的目光扫过林晚照手里的白瓷碗,突然爆发出一阵怪笑:"就这破菜?
老子昨天在西边基地,三斤白菜换半块压缩饼干!"
"那是他们的菜。"林晚照没看他,只望着大刘坐下,"我的菜园,每天能供应十斤新鲜蔬菜。"她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播种时间、虫害记录、预估产量,"每斤换三块压缩饼干,或半瓶罐头。
优先以物易物。"
大刘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他做了五年末世商人,最清楚新鲜蔬菜的金贵——上回他用半箱弹药换了两棵蔫巴巴的菠菜,转手就卖了一箱抗生素。
可林晚照开的价,比他预期的高了三成。"小姑娘,"他掏出根皱巴巴的烟卷,却没点,"外面一瓶罐头能换两斤肉干。"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真正的好菜。"林晚照把本子推过去,指尖点着"保存方式"那栏,"我的菜摘下来能保鲜三天,用盐水泡过能放五天。
您拿去卖,至少能翻两倍的价。"她顿了顿,声音软下来,"您可以试试别家,再回来找我。"
大刘盯着本子上的字迹看了半晌。
那字写得不算好看,却一笔一画透着认真,连"虫害:菜青虫,用辣椒水喷洒"都记得清楚。
他突然笑了,把烟卷塞回口袋:"成!
就按你说的价。"他掏出张兽皮纸,"我要签个长期协议,每月十五来收菜。"
林晚照的心跳得厉害。
她摸出奶奶留下的铜顶针,在协议上按了个印——针尾的"晚照"二字压在墨迹上,像奶奶的手轻轻拍了拍她。
"沈青竹!"院门口突然传来一声低喝。
沈青竹松开阿疤的胳膊,军刀在指尖转了个刀花,寒光映得阿疤脖子一缩。"再敢来捣乱,"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就不是关一夜那么简单。"
林晚照朝医疗棚招了招手。
小七缩着脖子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烤红薯——那是她今早特意给他留的。"说。"她轻声道。
小七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向阿疤时,眼底闪过一丝恨意——昨天阿疤逼他去偷菜,他躲在菜畦边,看见林晚照蹲在泥里给菜苗盖草席,看见小川把自己的半块玉米饼塞给饿肚子的小丫头。"疤哥...他说林姑娘的菜卖太贵,想压价收购。"他的声音越来越响,"我们不肯,他就自己带人来踩菜畦!"
阿疤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扑过去要掐小七的脖子,却被沈青竹一脚踹在腰上,摔进泥坑里。"小杂种!"他吐着泥沫骂,"老子迟早——"
"够了。"林晚照打断他。
她望向缩在墙角的小六——那是阿疤最得力的手下,此刻正盯着自己沾泥的鞋尖,"你若愿意留下,"她指了指菜畦,"可以学种菜。"
小六猛地抬头。
他想起三天前在废墟里翻找食物时,林晚照递给他的那碗热粥——米香混着菜叶的甜,他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觉得肚子是暖的。"我...留下。"他咬了咬嘴唇,声音轻得像蚊鸣,却清晰得很。
阿疤被拖走时,骂声渐渐远了。
林晚照望着小六走向老陈——那老头正蹲在菜畦边教他翻土,突然觉得眼眶发涩。
奶奶说"人心里都有块软地方,就看你用什么去捂",原来真的是对的。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进仓库。
大刘的货车停在门口,后车厢堆着两箱罐头、五包压缩饼干,还有一桶净水片。
林晚照站在登记台前,手里的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小白菜二十斤,换罐头两箱(48瓶)、压缩饼干五包(50块)、净水片一桶(100片)。"
"从今天起,"她转身看向围过来的基地成员——王婶抱着小孙女,老陈擦着满是泥的手,小川踮着脚扒在门框上,"我们用贡献值兑换物资。"她指了指黑板旁边的表格,"种田、做饭、巡逻、照顾孩子,都能赚贡献值。"
王婶率先鼓起掌。
她怀里的小孙女跟着拍起手,肉乎乎的小手"啪嗒啪嗒"响。
老陈抹了把脸,声音哑哑的:"咱们...终于像个正经基地了。"
月亮爬上围墙时,菜园里起了薄雾。
林晚照蹲在菜畦边,指尖轻轻碰了碰新冒的菜苗——叶片上的露珠凉丝丝的,像奶奶给她擦汗的帕子。
"你今天的谈判很冷静。"身后传来沈青竹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军大衣上还沾着阿疤的泥点,语气却软得像月光,"比我见过的所有商人都厉害。"
林晚照笑了。
她摸出铜顶针,针尾的"晚照"被体温焐得发烫,"奶奶说过,'好东西要卖得贵,但也要让人觉得值'。"她抬头望向他,月光落在他眼尾的疤上,"其实我最该谢的是你——要不是你守住菜园,菜早被踩烂了。"
沈青竹没说话。
他望着她发顶的碎发,望着她指头上的铜顶针,喉结动了动,"我会帮你守住这片菜园。"风掠过菜畦,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菜香,混着两人交叠的呼吸,在夜色里酿得愈发浓郁。
露水渐重时,林晚照起身拍了拍裙角。
她望着月光下的菜苗——每一片叶子都挺得笔首,像举着小灯的娃娃。
明天清晨,该是第一茬小白菜收成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