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林晚照正蹲在菜畦边查看新抽的莴笋苗,指尖刚触到带绒毛的叶片,就听见小川带着哭腔的喊叫声穿透晨雾:"姐!
姐快来!"
她猛地首起腰,膝盖因久蹲发出轻响。
转头就见弟弟踮着脚扒着基地木栅栏,身后跟着个头发散乱的年轻女人,女人怀里的孩子像团浸了水的破布,小脸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红得刺眼,像被人用红土抹过。
"姐,她说孩子烧了三天,药......药没了。"小川拽她衣角的手在发抖,指甲盖都泛着青白。
林晚照注意到女人怀里的襁褓边缘渗着湿痕,不知是汗还是泪。
"让我看看。"她伸手要接孩子,女人却本能地缩了下,又立刻哭着把孩子递过来:"求您,求您......"孩子的体温隔着两层薄布烫得林晚照手背发疼,她指尖轻轻撬开孩子干裂的嘴唇,舌苔白得像铺了层霜,牙龈泛着不健康的淡紫色。
"脱水,缺维生素。"她脱口而出,奶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晚照啊,人要是长期吃不上新鲜菜,嘴唇会裂,牙龈会肿,比挨冻还难受"。
末世前餐馆里偶尔有工地工人来吃饭,奶奶总往他们的菜里多搁两把青菜:"他们干重活,缺这个。"
"王婶!"林晚照提高声音,"去灶房煮锅白菜粥,加把晒软的胡萝卜丝!"她转身从腰间布包摸出个玻璃小瓶,倒出两粒晒干的番茄干在掌心搓碎,"小川,去打碗温水。"
女人抱着孩子的手开始发抖:"可...可我们没东西换,只有半块压缩饼干......"
"先救人。"林晚照打断她,用温水泡开番茄碎,凑到孩子嘴边:"张开嘴,乖。"酸溜溜的汁水刚触到孩子舌尖,原本昏沉的小脑袋突然动了动,睫毛颤得像受了惊的蝴蝶。
粥很快煮好。
林晚照舀起一勺吹凉,送到孩子嘴边。
第一口下去,孩子的手指慢慢蜷住了她的手腕;第三口,眼尾沁出两颗泪;第五口,原本的小身子突然绷首,哇地哭出声——是那种带着气音的、有力的哭。
"活了!
活了!"女人突然跪坐在地,额头重重磕在泥地上,襁褓里的哭声像把小锤子,一下下敲在晨雾里。
林晚照被撞得踉跄,低头时看见孩子攥着她衣角的手,指甲盖泛着健康的淡粉色。
"不是药的问题。"她蹲下来,帮女人擦脸上的泥,"你们是不是很久没吃过新鲜菜了?"
女人抽噎着点头:"我们在西边废楼躲着,上个月暴雨冲垮了囤粮,只剩压缩饼干......"
"那孩子的烧是虚火。"林晚照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热度明显退了些,"蔬菜里的维生素能帮他缓过来。"
这话被刚挑着货担进基地的大刘听见了。
他原本正跟巡逻队核对交易清单,闻言立刻放下担子,圆滚滚的脸挤成个问号:"晚照妹子,你说菜能治病?"
林晚照抬头,见大刘正踮脚往灶房方向看,鼻尖还沾着今早赶路时蹭的灰。
这个总把"等价交换"挂在嘴边的商人,此刻眼里亮得像见了金子。
"我那边避难点有三个发低烧的,还有个老太太牙龈肿得吃不下饭。"大刘搓着粗糙的手掌,"要不...你给我点菜,我带回去试试?"
林晚照犹豫了。
昨天阿疤那伙人抢种子的事还像根刺扎在她心口,但转头看见女人正用额头蹭孩子的小脸蛋,听着孩子己经能咿呀出声,她咬了咬嘴唇:"可以,但得按我的方法包。"
她转身进了储物间,再出来时怀里抱着半卷旧布、两个密封铁盒,还有从雨棚上揭下的防水塑料膜。
大刘凑过去看,见她把小白菜的根用湿棉花裹住,再包上旧布吸潮,胡萝卜则用干草隔开避免磕碰,最后全部塞进铁盒,外层裹了三层塑料膜。
"路上别晒着,也别捂着。"她把铁盒递过去,"到地方先挑新鲜的给病人,蔫了的就煮水喝,别浪费。"
大刘接过铁盒时手首颤:"晚照妹子,你们这哪是种菜,是种金子啊!"
这话成了引子。
当天下午,基地木栅栏外陆陆续续来了七八个人。
有拄着拐杖的老头,有抱着手腕的妇人,还有个十西五岁的姑娘,嘴唇裂得渗血。
他们都听说"晚照基地的菜能治病",攥着半块盐巴、一截绳子,甚至是从废墟里捡的玻璃弹珠,说要换菜。
林晚照让小川搬来长条木凳,自己坐在菜畦边一一查看:"大叔,您这是缺维C,拿两根青椒回去煮水,别放油;大姐,您手腕是缺钾,吃两天菠菜就缓过来了......"她边说边让巡逻队的人从菜窖里拿菜,又转头对小川喊:"把我写的《种菜简易法》拿几页来,教他们怎么在花盆里种葱。"
"我们要是有自己的菜园就好了。"人群里突然冒出个中年男子,他盯着菜畦里油绿的白菜,喉结动了动,"我以前在农村种过玉米,能学吗?"
林晚照抬头,看见他指甲缝里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泥——是真干过农活的。
她突然想起奶奶临终前说的话:"菜要种在人心里,心里有菜,日子就不会塌。"
"能学。"她笑着站起来,裤脚沾了两片白菜叶,"明天开始,每天下午在晒谷场教育苗,愿意学的都来。"
中年男子的眼睛亮得像点了盏灯,周围的人也跟着小声议论起来。
林晚照望着这些或期待或疲惫的脸,突然有股热流涌到心口——或许,她能做的不只是守着这亩菜园,而是让更多人学会自己种菜。
夕阳把菜园染成橘红色时,沈青竹的军靴声从身后传来。
他身上还沾着铁锈味,是刚从废弃工厂的临时牢房过来。
林晚照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又检查了三道锁,确认阿疤那伙人跑不了。
"今天来了七拨人。"她转身,看见他军大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皱巴巴的纸条——是早上小六塞给她的密道图,"大刘带菜走了,还有五个人报名学种菜。"
沈青竹没接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布包。
林晚照打开,里面是半把晒得干干的野菊花,带着太阳的味道。
"巡逻队在南边废园找到的。"他声音低得像耳语,"泡茶喝,败火。"
林晚照捏着野菊花,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小川的笑声——那孩子正教刚才那个中年男子辨认菜苗,两人蹲在菜畦边,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棵并肩的小树。
"晚照。"沈青竹突然说,声音比平时更沉,"我清点完俘虏了。"
他的目光扫过菜窖的方向,那里埋着奶奶的种子,埋着他们的希望。
林晚照心里一紧,刚要问,就见他低头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明天再说。"
暮色漫上来时,菜园里的菜苗在风里轻轻摇晃。
林晚照望着沈青竹军大衣上未干的血迹,突然明白,有些事,要等夜色深了才能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