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照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跪在棚屋的草席边,手指反复着铁皮盒的锁扣——那里面除了半袋盐、三块压缩饼干,再没有其他东西。
消炎药早在上周小川摔破膝盖时就用完了,她明明记得市场商人说过这个月会有新药到货,可现在小川烧得像块火炭,睫毛上凝着汗珠,连哼都哼不出来。
“姐……水……”小川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细得像游丝。
林晚照赶紧端起搪瓷缸,用勺子舀了点温水喂他,水顺着嘴角流进草席,洇出深褐色的痕迹。
她摸了摸他的后颈,烫手的汗渍浸透了衣领,心跳快得吓人。
“小川再忍忍,姐去市场换药。”她扯过破毯子裹住弟弟,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玻璃。
铁皮盒“咔嗒”一声合上时,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动静,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麻雀。
“市场……有坏人。”小川烧得迷迷糊糊,却还攥着她的衣角,“上次那个红帽子叔叔……”
“这次姐带着你一起。”林晚照把弟弟背到背上,用麻绳在胸前绕了两圈固定。
小川的体重轻得让她心慌——三个月前他还能帮着拔菜苗,现在肋骨硌得她后背生疼。
门帘掀起时,晨雾裹着腐烂的气味涌进来,她看见墙角那袋剩下的大米,突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粮食是命,但活人比粮食金贵。”
红砖市场的废墟比想象中更混乱。
断成两截的广告牌歪在路中央,“生鲜超市”西个字缺了半边,露出锈迹斑斑的铁架。
林晚照数着脚步避开碎玻璃,后背上的小川突然咳嗽起来,震得她眼眶发酸。
她把弟弟放下来靠在水泥柱上,用围巾裹住他的手:“小川,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松开我的手。”
小川的手指像冰碴子,却用力回握:“嗯。”
支起炉灶的时候,林晚照的手在抖。
最后两个鸡蛋在碗里打匀时,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油倒进铁锅里的瞬间,“滋啦”一声响,惊得周围几个蹲在墙根的人抬起头。
她撒了把盐,将冷饭倒进去翻炒,蛋汁慢慢裹住米粒,金黄的香气像长了翅膀,往各个角落钻。
“这味儿……”
“是蛋炒饭!”
最先凑过来的是个穿破棉袄的女人,怀里还抱着个裹毯子的婴儿。
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盯着铁锅的眼神恨不得把米粒都剜下来。
接着是个瘸腿的老头,柱着木棍挪过来,喉结上下滚动:“姑娘,换吗?我有半块肥皂。”
林晚照舀了小半碗饭递过去:“肥皂给我,饭你拿好。”她的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惊讶,可手背的青筋绷得像琴弦——这是她和小川的最后一顿粮食,可药还没影子。
“等等。”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人堆后传来。
林晚照抬头,正撞进一双冷得像深潭的眼睛。
是沈青竹。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绿外套,肩上还挂着战术背包,手里捏着个棕色药瓶,标签被蹭掉了一角,但“退烧”两个字还清晰可见。
“换半锅。”他说,声音像石子砸在冰面上。
林晚照的呼吸顿住了。
她盯着药瓶看了三秒,又看了看缩在柱子后的小川——他正用发烫的脸蹭围巾,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汗。
她抓起铁锅,把剩下的蛋炒饭全倒进沈青竹递来的饭盒里:“够吗?”
“够。”沈青竹把药瓶抛给她,指腹擦过她沾着饭粒的手背,“里面有十片,西小时一片。”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林晚照回头,正看见阿疤叼着根烟,带着五六个手下挤进来。
他的左脸有道刀疤,从眼角一首扯到下巴,此刻正咧着嘴笑:“小丫头挺会做生意啊?这饭香得老子三天没吃的肚子都叫了。”
“阿疤哥,这饭能换不少东西呢。”旁边的黄毛挤眉弄眼,“听说南边基地的人就爱这口热乎的,咱要是……”
“闭嘴。”阿疤打断他,目光扫过林晚照身后的小川,“把饭交出来,我不为难你。”
林晚照后退一步,挡在弟弟前面。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可喉咙里冒出来的声音却很稳:“你们要的是粮食,我卖的是希望。”
“希望?”阿疤笑了,伸手去抓铁锅。
林晚照刚要躲,一道身影突然横在她面前。
沈青竹的拳头带着风声砸在阿疤的肚子上,后者像被抽了脊椎的蛇,“扑通”跪在地上,烟掉在地上,火星子溅到裤脚。
“滚。”沈青竹的声音比刚才更冷,“再让我看见你,打断腿。”
阿疤的手下们面面相觑,有两个想冲上来,被沈青竹扫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他们架起阿疤往市场外跑,黄毛临走前还回头喊:“小丫头你等着!”
林晚照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她蹲下来抱住小川,弟弟的额头还是烫,但呼吸没那么急促了。
沈青竹蹲在旁边,把战术背包里的毯子抖开,轻轻盖在两人身上:“跟我走。”
废弃棚屋的窗户用木板钉着,漏进几缕黄昏的光。
林晚照喂小川吃了一片药,看他慢慢闭上眼睛,这才敢松口气。
沈青竹靠在门框上擦枪,金属碰撞的声音很轻:“你做菜的手艺,比子弹还管用。”
“谢谢。”林晚照摸了摸弟弟的手,这次没那么冰了。
她抬头看沈青竹,他的侧脸在阴影里,可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晃,像是被风吹动的星火。
小川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呢喃着“姐,菜熟了”。
林晚照摸了摸他的额头,这次没那么烫了。
窗外的天慢慢暗下来,她守在弟弟身边,听着沈青竹轻得像呼吸的脚步声,突然觉得这棚屋虽然破,却比任何地方都暖和。
后半夜起风了。
林晚照裹紧毯子,看着小川泛红的脸颊慢慢褪成正常的颜色。
她数着他的呼吸,一下,两下,第三下时,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