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钉着木板的窗户漏进棚屋时,林晚照的眼皮正黏得厉害。
她守了小川半宿,此刻被一声轻唤惊得抬头——弟弟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她,额头的温度己退得温温的。
"姐,我饿。"林小川的声音还有些哑,却比昨夜清亮许多。
林晚照的鼻尖突然发酸。
她摸了摸弟弟汗湿的额发,手背上还沾着前半夜喂药时蹭的药渍。"等会儿啊,姐煮了粥。"她转身去掀灶上的陶锅,木勺搅起米香,白雾模糊了她发红的眼尾。
沈青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金属擦过的轻响:"这片废墟里,能活下来的不是最强壮的,而是最有用的。"他正用软布擦拭那把黑色手枪,晨光里,枪管泛着冷冽的光。
林晚照舀粥的手顿了顿。
她想起昨夜阿疤那张扭曲的脸,想起市场里那些盯着她铁锅的眼睛。"我需要更多盐。"她轻声说,"小川的药要配淡盐水喝,菜苗也该追肥了。"
沈青竹的拇指蹭过枪管,抬头时目光扫过她怀里的陶碗:"红砖市场今天有商队。"
林晚照低头吹凉粥,勺背在碗沿碰出清脆的响。
她想起奶奶教过的"以物易物"——末世前餐馆进食材,总用腌菜换隔壁菜农的新笋。"我做盒饭。"她突然抬头,"剩下的米饭蒸软,切点腌萝卜丝,再拌点酱油。"
沈青竹把枪收进战术包,起身时带起一阵风:"你做饭,我守人。"
红砖市场的断墙根下,林晚照的小铁锅刚支起来,饭香就像长了腿似的窜出去。
几个蹲在瓦砾堆里啃干饼的人首起腰,喉结滚动着往这边挪;穿皮夹克的女人捏着半块压缩饼干站在三步外,眼睛发亮;连扛着生锈铁锹的老头都凑过来,铁锹柄在地上拖出刺啦刺啦的响。
"换吗?"林晚照举着竹制饭盒,"一份饭,换盐、旧衣物,或者能保存的罐头。"
人群霎时骚动起来。
穿皮夹克的女人第一个挤上来,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我有粗盐,够你用半个月!"扛铁锹的老头把铁锹往地上一杵:"我家地窖有半袋黄豆,换三盒!"刚才啃干饼的青年搓着手后退两步,眼神躲躲闪闪——林晚照在破本子上记了两笔,把他归到"凑热闹"那栏。
沈青竹靠在断墙上,靴尖碾碎一截焦黑的木棍。
他的目光像扫雷似的在人群里转,最后停在两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身上——他们站得离铁锅最远,却总拿眼角瞟林晚照的竹篮。
"小丫头手艺不错啊。"
熟悉的沙哑嗓音让林晚照脊背一绷。
她抬头,正撞进阿疤扯着刀疤的笑里。
这次他没带黄毛,却穿了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显得格外"体面"。
"昨儿是我兄弟不懂事。"阿疤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给小弟弟的。"糖纸在他指缝里窸窣作响,"就是想问问,你这菜......咋种的?
市场里的地早旱得裂了缝,你这萝卜丝脆生生的。"
林晚照把饭盒往身后挪了挪。
她闻到阿疤身上有股铁锈味,像血渍没洗干净。"勤快而己。"她笑着把糖推回去,"小川不吃甜的。"
沈青竹突然动了。
他从断墙边走过来,阴影罩住阿疤的脸。"该问的,不该问的。"他的声音比市场里的风还冷,"很清楚。"
阿疤的喉结动了动。
他盯着沈青竹腰间鼓起的枪套,突然笑出声:"瞧我这脑子,光顾着说话了。"他倒退两步,军大衣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砖,"改日再讨教。"
人群重新围上来时,林晚照的手心全是汗。
她低头装饭盒,余光瞥见个佝偻的身影——老妇人裹着灰蓝布衫,手里攥着个布包。"姑娘。"她的声音像老树根摩擦,"我用这个换。"
布包打开,玻璃瓶折射出清亮的光。"止咳糖浆。"老妇人枯瘦的手指抚过瓶身,"我孙女儿咳得睡不着,可我......"她顿了顿,"我闻着你做饭香,就知道你有办法。"
林晚照接过瓶子时,沈青竹的声音从背后飘来:"她常去市场管理处领物资。"
林晚照的指尖在瓶身轻轻一按。
她想起昨夜棚屋里沈青竹擦枪时说的"最有用的",想起老妇人布衫上没洗干净的蓝墨水印——像记账本上的痕迹。"奶奶教过,要记着别人的好。"她把糖浆小心收进围裙口袋,抬头时对老妇人笑,"您孙女儿要是咳得厉害,明儿我送碗梨汤来。"
老妇人的眼睛亮了。
她转身时,布衫下摆扫过林晚照的竹篮,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油墨味。
暮色漫进棚屋时,林晚照数着换来的盐袋和旧衣物,小川趴在桌上用树枝在地上画菜苗。
沈青竹突然拉开门,风卷着残阳灌进来,他身后跟着个被反绑的年轻人——是昨夜跟在阿疤身后的小六,此刻鼻青脸肿,裤脚还沾着草屑。
"他在外面转悠。"沈青竹把人往角落一推,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
小六抬头时,林晚照看见他眼里有泪:"姐,我不是来捣乱的......"
沈青竹己经转身去擦枪了。
金属碰撞声里,林晚照摸了摸围裙口袋里的糖浆瓶。
她听见小川在地上画菜苗的沙沙声,听见小六压抑的抽噎,听见风穿过断墙的呜咽——这夜的棚屋,比任何时候都热闹。